长篇报告文学《太行门卫》连载（46）：长生口之战

空谷闲云

长篇报告文学《太行门卫》连载（46）

孔令贤 著

第二篇 摇篮曲

（昔阳1937年12月至1938年5月）

第四章 戎马关山

第四节 长生口之战

时势变幻有如走马灯。正当锦囊妙计由129师首长的作战地图走向战场，2月20日，刘伯承忽然接到八路军总部电令，为配合第二战区国民党军反攻太原，129师适当集中主力，协同正太路北的115师344旅，向阳泉至井陉段出击，切实破坏正太线，相机占领旧关、娘子关。

早在2月初，国民党军便策划反攻太原，预定21日开始作战。在抗战的棋盘上，收复失地无疑是一着重棋，事关大局。八路军总部军令如山倒，刘伯承不得不收回成命，放弃在昔阳与平定间作战计划。

21日，386旅奉命出瓦邱沟，走东冶头、孔氏村，到南藁亭村宿营。

“这一带群众对我们特别表示友好，因为七亘村两次战斗及黄岩底战斗的胜利，给群众的印象非常深刻，沿途群众夹道欢迎，说是打胜仗的队伍又来了。我住的这一家送酒及柿子慰劳我们。”

人的情绪影响往往是相互的。八路军的胜利鼓舞抗日民众，民众的抗战热情也感动八路军将士。性情中人的陈赓将军这段日记，想必是饱蘸热泪，一挥而就。

769团由陈锡联率领，同时折返刚刚离开的阳泉以东地区。

刘伯承、徐向前留在长岭统一指挥。

界都川东南，瓦邱沟内，长岭村在焉。明代立村，200余户人家聚居于太行余脉寨垴山一面坡上。清一色的明清建筑，青砖黛瓦，门楼庭院，古风蔚然。

　　在村中央一处高台老屋，刘伯承、徐向前正紧张策划129师在正太路的作战行动。面前一张大桌子摆放着作战地图，正太铁路南的阳泉至井陉段，标示着多个红点、红圈。

一番紧张慎秘思索，刘、徐的笔触在井陉与旧关间不停地游走，交叉。他们清楚，井陉西南的旧关是日军的重要据点。打蛇打七寸，抓住旧关狠狠地打击，必然引发驻井陉敌阵营强烈地震……

于是，一个战略预案，逐渐在129师两位统帅，八路军卓越的军事家，脑中成型——派769团一部袭击旧关，以吸引井陉日军出援。以386旅主力于井陉与旧关间的长生口，伏击歼灭救援的敌军。

又一个引蛇出洞、围点打援的宏大构想。

晋冀边界，井陉境内，有个村庄长生口，向西南行不远，便是山西平定县旧关，地势险要，村前有井陉与旧关间的通衢大道通过。按照命令，386旅的集结地在长生口附近的红土岭、白羊沟一带。

22日，陈赓率部先至距红土岭不远的支沙口待伏。此地距原驻地藁亭区区55里，为确实保持秘密，不至于过早暴露，队伍只得放慢行军速度，一天路程，中间大休息两次，直至黄昏时分，方到达支沙口宿营。

23日1时，部队乘夜色掩护，秘密向接近长生口的高地靠进。山路崎岖，暗夜里行走，深浅莫测。农历正月天，雨水节令刚过，气候依然严寒，山间冷风扑面，刺人肌肤。战士们迎战心切，顶风御寒，衔枚疾走。到达红土岭时，东方天空尚未发白。

陈赓迅捷部署。772团一个营于接近长生口的东北高地埋伏，以一连兵力乘夜至旧关南关附近潜伏。771团派遣一连至核桃园与旧关间，待袭击旧关部队发动攻击后，再破坏电线及道路。

伏击井陉敌军的天罗地网，就这样织就。

上图：长生口战斗指挥部井陉县吕家村旧址。

　　长天露出曙色，旧关方面传来激烈的枪声。正是早4时，陈锡联率领的769团从潜伏地一跃而起，集中火力袭击旧关敌据点，枪声激烈，日军被包围。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迟迟不见井陉方面有敌援兵出现。

等待的时间漫长，难熬。在红土岭阵地，指战员们支楞起耳朵细听，耳边只有寒风呼呼响过，丝毫听不见敌军的动静。陈赓鼓励772团战士，沉住气，耐心等待。敌人绝不会这样慷慨，将旧关白白送人！

　　话音未落，传来井陉方面有敌军运动的消息。

129师首长们料事如神。旧关的激烈枪声，紧紧牵动着井陉日军的神经。日驻井陉南关警备队长荒井丰吉少佐率200余兵力、8辆汽车，一部分乘车，一部分步行，急匆匆赶往旧关增援。

自然，巧妙设置细节也至关重要。长生口林木稀疏，不适合伏击。反常用兵，则使敌人放松警惕，防不胜防。故意事先不破坏旧关与井陉间的电线，使旧关守敌及时通报遇袭情况，便于诱敌深入，请君入瓮。

6时，敌援军刚到长生口，进入我伏击区。

战斗在长生口村南及周边河沟地带展开。772团2营战士居高临下，乘敌亳无准备之机，先发制人。机关枪首先发飙，突突突地扫射，随后有子弹、手榴弹密集跟进，织成火网。敌军先头的第一辆汽车先被击毁，老牛般卧在当道，动弹不得。

陈赓旅长军令震山谷，嫉恶如仇的386旅战士以枪声发出怒吼。河沟，山涧，一批批敌兵被击毙，一辆辆汽车燃起火，敌军阵营大乱......

荒田队长气急败坏，欲组织兵力反击，突然一排子弹朝他袭来，军刀尚握在手，一命呜呼哀哉。

截止11时，战斗结束。5小时激战，共击毙敌军130余人，俘虏1人。缴获迫击炮3门，重机枪2挺，步枪50余支，击毁汽车5辆。

剩余几十残敌，仓皇溃退，直抵井陉城下。

战斗中，我军伤亡100余人。

129师伏击战进行时，115师344旅越过正太路，袭击娘子关至井陉敌军，歼敌200余，并一度切断铁路交通。

陈赓十分看好长生口战斗。在附近的吕家村指挥部，他举着望远镜，看看残余敌兵屁滚尿流地逃窜，摔下一句重话，恨没有把敌人全部消灭！

战后总结。陈赓肯定此次战斗，优点为迅速，坚决，突然。缺点亦多，1，包围部队动作犹豫；2，火力组织不好，无侧射火力的组织；3，暴露；4，参谋工作与后勤工作太差，如战场救护运输组织不好，增加受伤者痛苦，个别部队给养保证不良；对侦察工作——审讯俘虏，检阅文件不注意；通讯联络差。

　　刘伯承对这个运等帷幄、决胜千里之杰作，也很满意。几天后，在129师政治部于西河头召开的战时政治工作会议上，他说，“长生口战役，战果是不小的。但是，我们付出的代价也大了些，是不怎么核算的。以后，我们打伏击，要尽量减少伤亡。枪要打在敌人头上，刺刀要插在敌人肚子上，手榴弹要炸在敌人屁股上。赚钱的生意我们做，不赚钱的生意，我们做不了。”

长生口战斗作为重要战例，被列为129师游击战培训课程。刘伯承也从这样的实战中，不断总结丰富着游击战理论。1938年3月，发表《游击战与运动战》重要军事著作。

缘于2月中旬，日军为配合其在津浦路方面的作战，并相机进攻陕西关中、陕北，向豫北、晋南、晋西发动新的进攻，形势有变，国民党军反攻太原的计划最终流产。然而，正是这样的机缘，成就了129师长生口战斗的辉煌。

长生口战斗之后，129师在晋东南神头岭、响堂堡分别伏击日军，取得重大胜利。三大战斗，被称作太行根据地初创时期的“三大战役”。《八路军一二九师战史》称，这几场战斗，“是129师坚决执行毛主席基本的游击战，但不放松有利条件下的运动战的战略方针，由红军时期的正规战向抗日游击战争转变中获得的重大胜利”。

此时，日军第108师团正沿着邯长公路西进，于2月20日进占长治，企图夺取临汾，配合沿同蒲路南下的日军，消灭退至晋南的国民党军。根据毛主席指示和八路军总部命令，129师主力向南转移，以便打击与削弱侵入晋东南的敌人，并策应晋西的115师主力和晋西北的120师作战，牵制向黄河防线进攻的日军。

正太路战场由正太路之北的115师344旅接替。

2月24日，陈赓奉命率386旅开始南下的征程。

翌日12时到达皋落，向已到此地的刘伯承、徐向前汇报长生口战斗经过。

白羊山，杨赵河，见证着129师高级将领刘伯承、徐向前、陈赓、陈锡联在昔阳大地聚首。

两天后，2月27日，陈赓策马扬鞭，率部浩浩荡荡离开皋落。

朝霞照征人，大地正回暖。春晖下，将军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下一篇：《太行门卫》连载（47）：粉碎敌九路围攻）

作者：孔令贤，山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主要著作：《大寨沧桑》《超越昨天的辉煌》《回望昨夜星》《漫话大寨文化》《孔令贤散文选集》《守望树》《难民村的时代脚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