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亲历朝鲜

潘晓阳

受朝鲜共青团中央的邀请，我参加"中朝青少年教育考察团"，到朝鲜进行了为期10天的考察。

这张照片，是我与朝鲜共青团中央干部和朝鲜翻译的合影。照片从右至左第四位是作者。

我到朝鲜，是1995年的6月初，这是我的第二次出国，当年我42岁，担任赴朝鲜考察团的团长。

我已经从合川调重庆工作，在重庆市妇联任副主席。

中国赴朝鲜考察团成员，都是来自全国有关省市的团委干部和妇联干部，全团18人。

1995年对中国来说，虽然有很多大事值得记录，但朝鲜最大的事，却是1994年7月8日金日成去世，他的儿子金正日接班。

虽然金日成去世已经快一年了，但朝鲜人民仍然沉浸在极度悲伤中，仍然如丧考妣。

金正日虽然接了班，却自那年开始，朝鲜发生大饥荒，几十万人因饥荒和营养不良死亡。

金正日为了鼓舞国人士气，提出大饥荒时期是朝鲜人民正在经历的“苦难行军”，只要朝鲜人民克服苦难，就能有饭吃。

没想到，“苦难行军”的路很长，从1994年至2004年，竞长达10年之久。

朝鲜发生大饥荒的原因是什么？有人说是旱灾，有人说是洪灾，有人说是西方对朝鲜的制裁....，到底是什么原因，没人说得清，难道是三分灾祸七分人祸的三七开？

但肯定的是，当年朝鲜因遭受西方国家制裁，国内大饥荒没有外汇购买粮食，让有关方面组织一些考察团到朝鲜，可能是赚取外汇的一条途径。

当然，这是我个人的理解，并没有朝鲜官方文件。

在这样的背景下，我到朝鲜，应该与朝鲜的“苦难行军”有关系。

我们在朝鲜考察了10天，从青少年教育角度接触观察朝鲜，给我留下终身难忘的深刻记忆。

出发前，团队到吉林丹东市的一个宾馆集合，在一间屋里开了会，丹东市的这个宾馆距朝鲜新义州很近，几乎可以隔江相望。

开会时我们被告知，在朝鲜“走路要会拐弯”。为什么要拐弯？因为朝鲜是个不开放的国家，虽然我们是经特许进入朝鲜的外国人，但其言行仍然会被严格监视，所以，不会“拐弯”就会出外交问题。

因此，在朝鲜不要谈论政治，朝鲜认为，全世界只有他们是真正的社会主义国家，而其他国家，以前是社会主义的，现在都变成了修正主义，包括中国在内。

至于孰是孰非，一定不要涉及和争论。

除此而外，主办方还告诫了很多团队成员应该遵循的相关纪律。

比如，有手机的，进入朝鲜后要全程关机。

当年大多数团队成员用的是摩托罗拉第一代手机，好几个人连第一代手机都没有，即或有手机，手机也没摄像头，要求关闭手机，是担心手机里会装有窃听器。

比如，有相机的，也不能想拍什么就拍什么，不能拍街景拍市民的生活拍一切丑化朝鲜的任何内容，但可以拍官方安排的活动。

我们团里没有专业的摄影人员，团队成员只能用自带的相机拍照，所以我保存的照片不仅数量少，而且都是正能量的东西。

警告结束，每个团员都表示一定遵照执行。

面对这么多注意事项，我的内心不免紧张起来，不仅我个人要严格按照要求执行，作为团长，还得负责全团人在朝鲜期间的各种安全。

在丹东，我们搭上一列国际列车，乘火车跨过鸭绿江，耳边刚响起那首“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志愿军战歌，就有人指着距鸭绿江桥不远处的那座断桥，悄悄告诉我，看，断桥！

断桥和我们现在火车通过的铁路桥，两座桥都是日本修建的，断桥没断之前，为了让船能在鸭绿江上自由航行，既可以开合还能旋转，“抗美援朝”时期，美军因战略需要，将它炸毁了，现在映入我眼帘的，是断成几截，部分桥墩露在江面的断桥。

当年我们跨鸭绿江时，断桥大部分还保留着被炸毁后原汁原味的样子，再后来，断桥成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

过了鸭绿江就到了朝鲜，经过严格的过境检查，我们换乘朝鲜火车，直接到了平壤。

由于青少年考察团是共青团中央邀请的外宾，所以我们住宿的酒店就安排在朝鲜共青团所属的平壤青年旅店，这个旅店位于青年大街和光复大街交界的十字路口，虽然不是朝鲜最好的，也是朝鲜一流的涉外旅店。

考察团妇联干部与朝鲜共青团中央干部在青年旅店门前的合影。

旅店房间里有电视机，但电视节目只有国内的几套，大多数节目都是各种开会场面。

我听不懂播音员讲的内容，但从电视画面可以看到，所有的会议都开得慷慨激昂，参会的人不时热烈鼓掌，不时有人举着拳头领呼口号，不时有人大声宣读决心书，播音员的语气也很慷概激昂。

偶尔也有国外新闻，但出现的画面，要么是人民生活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要么是人们的示威游行，要么是朝鲜人在抗议外国做的什么事....。

房间里有热水，有抽水马桶，室内和外环境都很干净卫生。

所有外国人到朝鲜都必须接受革命教育，所以，我们的考察过程，就成为接受革命教育过程。

首先要对他们的领袖表示最崇高的忠诚；其次要坚信“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朝鲜”的信念；其三要坚定执行金日成提出的“主体思想是朝鲜革命的总任务”；最后要对劳动党永远的正确表示感激涕零。

朝鲜人对他们的领袖崇拜和忠诚到什么程度？

金日成铜像有多少座？据不完全统计，这些大大小小的铜像超过500座，除了铜像而外，还有全国四处树立的纪念金日成的“永生塔”。

而我们接受革命教育的主要形式之一，就是向金日成铜像默哀和献花。

在朝鲜我献过多少次花？没统计，但每到一个城市，每天第一件事，就是我率领全团成员，聚集到有金日成铜像的地方，为朝鲜去世的领袖鲜花，全团成员站在我身后，向他们已经去世的领袖默哀。

我每天献的花，都是朝方提供的，提供的不是塑料花，全是鲜花，民众献花也没人敢献塑料花，献的都是鲜花，不仅民众献花，有的还要献花篮，献花车。

每天环卫工人都要从各个地方清理大量鲜花垃圾。

朝鲜的鲜花怎么会那么多？土地种粮食种蔬菜都不够，却要用大量的土地种花，鲜花掐下来献出去就毁掉了，粮食和蔬菜怎么办？要知道，那是“苦难行军”大饥荒时期呀！

8号那天，我们照例来到有金日成铜像的地方，今天与往日不同的是，铜像前的广场上已经黑压压站满了手捧鲜花的人，原来这里要举行盛大祭奠活动。

翻译金东哲告诉我们，金日成1994年7月8日去世的，从他去世的那一个月开始，每个月8号这天，朝鲜全国都放假半天，工人不做工，农民不种地，学生不读书，所有门店都关门歇业，全国人民都汇聚到有金日成铜像的地方举行盛大祭奠活动。

1972年，金日成还健在时，铜像就已经建成了，他儿子金正日的铜像，则是金正日去世后才建的。新婚夫妇去最近的金日成金正日铜像前献花后才举行婚礼。

翻译又说，金日成将军的生日是1912年4月15日，所以，每年的4月15日，朝鲜全国也要举行盛大敬拜活动，场面比祭奠活动更加令人震撼。

因为我们是外宾，不用参加朝鲜人对金日成的祭奠活动，向金日成铜像献花后，我们就离开了现场。

团里一个成员非常感概，说这种活动我们以前也经常举行，太浪费人力物力。

我以为，这样的活动对正处于大饥荒时期的朝鲜人来说，饿着肚子朝拜一个死去的人，一定是对社会财富的浪费和对人精神的折磨。

但朝鲜人显然并不这样认为，因为每次这样的活动，很多朝鲜人都哭得捶胸顿足，那种悲痛看来不是装的，金日成去世，朝鲜人是真的悲痛欲绝。

因为金日成在朝鲜人民心中是像神一般存在的，他们称金日成是“永远的太阳”，而1998年修改的朝鲜宪法，则公然将他定为“共和国永远的主席。”

金日成去世后，他的遗体没有掩埋也没火化，而是被永久保存在平壤锦绣山太阳宫的水晶棺里。

锦绣山太阳宫的位置，就像朝鲜人的“客厅”，朝鲜人将他们领袖遗体停放在自家客厅，表明朝鲜人对领袖的无比恭敬之情。

除了金日成的遗体保存，还生产了大量纪念他的像章。

金日成像章有几十种不同的设计，在朝鲜，戴金日成像章，有的是因为官方的强制性，有的则是民众的自觉性，无论是强制性还是自觉性，佩戴金日成像章，已经成为朝鲜人对领袖是否忠诚的一种标志。

朝鲜不仅有金日成的各种像章，就连刚刚继位的金正日也有像章。

金氏像章的出现，和全国人民的佩戴，彰显的是朝鲜人对领袖崇拜的态度。

好在这样的敬拜和祭奠活动在朝鲜只进行了两年，才将每年12次对金日成的盛大祭奠活动，改为每年金日成去世的那天，全国人民原地默哀三分钟。

我们临离开朝鲜时，接待方非常郑重的为我们全团成员一人送了一枚金日成像章。

这枚像章圆圆的，其厚度和直径，就像一分钱人民币硬币，做工倒还精致。

翻译一再对我们说，代表团能得到金日成像章，是朝鲜共青团中央经过劳动党中央办公厅特批的，亦是朝方对代表团的一种特殊荣誉，这像章一定要佩戴，一定要对我们的领袖表示恭敬，表示虔诚。

不过，我将像章带回国后既为佩戴，也未珍惜，不久后像章就放失手不见了。

考察团不仅对朝鲜国家领导人的去世要祭奠，对朝鲜打过天下的革命烈士也要祭奠，所以，祭奠朝鲜革命先烈，也是我们的一个考察项目。

祭奠朝鲜革命先烈的地方，选择在朝鲜大城山革命烈士陵园，我们跟着翻译到了金正淑半身铜像前。

金正淑是谁？她是金日成的第一任妻子，1949年，因金日成移情别爱，金正淑精神受到刺激，导致早产，大出血去世，享年32岁。

尽管金正淑并没有为朝鲜做过什么贡献，但她因为是金日成第一任妻子，金正日的母亲，所以仍然被尊奉为朝鲜的“共和国英雄”，死后葬在大成山革命烈士陵园，在朝鲜现代史上，金正淑被赞誉为三大伟人、三大将军、三大英雄之一。

翻译告诉我，中国团为了表示对金正淑的格外敬重，不仅团长要向金正淑献花，团里至少应该再有两人鲜花，为此这样，才能体现你们对金正淑的敬重。

我们尊重朝方建议，除我代表全团人员献花而外，团里就出现了三个人一起为金正淑献花的隆重场面。

到朝鲜接受革命教育，当然不能错过金日成故居的参观，他的故居在一个叫万景台的地方，万景台是金日成的诞生地。

这里有一个小庭院，有几间低矮昏暗的茅草屋，虽然茅草屋是朝鲜政府新建的，但看得出来，金日成出生时的家庭很贫穷。

身着朝鲜民族服装的讲解员为我们讲解，金东哲在一旁为我们翻译。

没过几分钟，朝鲜讲解员讲着讲着眼圈就红了，金东哲在给我们翻译时，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我和团里的成员都感到震撼，朝鲜人对他们的领袖真是来自从心坎里的崇敬。

参观的人除了我们，没有其他外国人，有许多朝鲜人自发来这里参观，他们的面部表情都非常严肃。

我看见一个年轻妈妈，带着一个四五岁黑黑瘦瘦的小男孩也在参观，年轻妈妈弯着腰，用很低沉的声音向小男孩作着讲解，我虽然听不懂她的话，可是我看她和小男孩的表情那么虔诚和崇敬，我的心又被强烈地震撼了一次。

朝鲜小孩子崇拜金家领袖的意识，是从小就开始培养的，他们接受学校和父母的影响，听着看着感受着整个社会对金家领袖的赞誉，所以，崇拜金日成，崇拜金正日的意识就被刻在了骨子里。

参观万景台，考察团的妇联干部们与朝鲜团中央干部一起合影。

后来我们参观了朝鲜平壤仓德中学，这所中学是朝鲜重点英才学校，劳动党的部级干部子女，不管成绩如何都能在这所学校读书。

朝鲜的免费义务教育制度，是幼儿园1年，小学5年，中学6年，共12年，所以，仓德中学的学生在校读书，都是不交任何费用的。

走进仓德中学校园，校内环境干净整洁，每个班都只有三十人左右，学生们在学校都穿着统一的校服，上学时穿的鞋子和衣服，都整整齐齐放在教室后面的衣柜里。

校长为我们导游，他说学校的学杂费不仅免费，就连学生们的校服和其他费用全都是免费的，就连每天在学校吃的午饭也是免费的。

我们离开仓德中学时没到吃午饭时间，不知道学生们午饭份量质量怎样，及至于后来到了原山国际少儿夏令营，见到夏令营的孩子们吃得很差，才为朝鲜的“苦难行军”有了更深理解。

仓德中学的学生为我们表演了文艺节目，节目质量堪称专业少年宫的水平，不仅服装非常艳丽，而且孩子们的表演都很投入，舞姿优美，歌声绕梁，表情夸张，关键是孩子们在歌唱和朗诵赞美金日成金正日的时候，是真的泪流满面。

仓德中学教学设施设备都是很好的，这是中学动物标本室里的各种动物标本。

离开仓德中学后，考察团部分成员与仓德中学师生合影。

再后来，考察团分为两部分，来自各地妇联的，参观平壤妇产医院，来自各地团委的，在另外一个地方考察。

朝鲜平壤妇产医院建成于1980年，拥有1500个床位。这是朝鲜最好，医疗设施一流，医护力量最强的妇产医院。

我们走进医院大厅，接待我们的是医院院长，她指着地面激动的说，医院地面镶嵌的全都是闪闪发亮的各种宝石，金将军说，要让朝鲜妇女享受世上最好的东西，所以，不仅大厅地面镶满宝石，院内的医疗设备都是世界顶尖的。

平壤妇产医院三胞胎隆重出院。

我们跟着院长参观，院长边走边说，医院不仅为产妇提供优质服务，而且产妇生孩子的所有费用都由国家承担，国家鼓励多生孩子，如果生下双胞胎或多胞胎，孩子会由国家抚养到18岁，就连多胞胎女孩长大成人，嫁妆也由国家承担。

朝鲜妇女生孩子能享受如此高的福利，我们都为朝鲜妇女高兴。

院长向我们继续介绍，说一个家住边远地区的孕妇，临产时，因交通又远又不方便，国家就用直升机，千里迢迢接产妇到医院生产。

她很骄傲的告诉我们，伟大领袖金将军说，要让朝鲜每一个妇女都能享受到劳动党给与的关爱和温暖。

事实也正如此，我们眼里看见的，耳里听见的，都是对金日成和金正日以及朝鲜劳动党的各种称颂。

临别前，我们与平壤妇产医院负责人合影。

后来我们参观了位于平壤市中心的“人民大学习堂”，大学习堂前身是平壤市立图书馆，该馆藏书约三千万册。1982年，金日成将图书馆命名为“人民大学习堂”，定期举办各种外语学习班，“主体思想”理论讲座，“人民大学习堂”被朝鲜人称为社会主义终身教育基地。

我在人民大学习堂前的留影。

到板门店参观也是考察团必须安排的行程，从平壤到板门店大约200公里，一路上，我都默默观察着车窗外的景象。

公路上行驶的汽车很少，200公里的路程没见着一辆公共汽车，偶尔有部队汽车经过。难道朝鲜人不流动？连走亲戚的人都没有。

（图文无关）6月份，正是朝鲜插秧季节，公路边能看见很多水田，但水田的水都很浅，农人站在水田里，水只淹至脚踝，而田里插秧的人都是一排排的，少者十几人，多者几十人。

朝鲜农业实行的是集体农庄制，其实就是我们以前的生产队所有制，所以，插秧没有看见单干的，全是很多人聚在一起做活。

人虽多，但效率不高，人们插秧速度很慢，不少人坐在田埂边休息。

由于插秧需要大量人手，因此朝鲜当局就宣传动员居民参加支援农村活动。所以，我看见田里不仅仅全是农人，还有城镇居民，就连军人和在校学生，也被动员起来帮助农民插秧。

这种景象，像极了我小时候看见大人们到农村支农时的场景。

田里看起来缺肥，秧苗也长得很弱小，团里就有人戏谑，猪多肥多粮多，他们养的猪太少了。

唉！“苦难行军”期间，人都吃不饱，哪有粮食喂猪？没猪就没肥料，粮食作物缺肥产量就不高，这种恶性循环，导致朝鲜的“苦难行军”持续10年之久。

经过一段军事无人区，无人区距“三八线”仅两公里，放眼一看，公路两边荒草长得一人多高，没有高大的树木和其他障碍物，眼前全是荒芜的场景，这样的场景，很容易联想到战争的残酷，也真切感受到前方就是磨刀霍霍的战场。

我在板门店的留影。

板门店以前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1953年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在这里签字，板门店才扬名于世，同时，板门店还被称为“停战村”。

板门店不仅是朝鲜战争和朝鲜半岛分裂的见证，也是当今朝韩双方最为敏感的前线阵地。

我们到板门店参观，见到的仍然是由“联合国军”与朝鲜军队共同把守的分界线，而分界线的设置，只是一道宽50厘米，高5厘米的水泥线，这条线就是我们熟知的“三八线”，双方警卫军士都不会跨过这条线。

在板门店，我们参观了当年朝中代表团首席代表与 “联合国军”代表团首席代表签署“停战协定”的大厅。

再说说考察期间我无意中坐“海盗船”的体验。

朝鲜公园里的游乐设施很多都是高档的，也全都是免费的，进公园不买门票，所有游乐设施都免费使用。

我们来到一个公园，翻译说，时间还早，大家可以自由玩一会儿。

公园里有很多大型电动游乐设施，距我们最近的，是一艘装饰豪华的电动大型“海盗船”。

几个团员嘻嘻哈哈笑着坐了上去，我也坐上去。

这是我第一次坐“海盗船”，也是最后一次坐“海盗船”，因为当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将“海盗船”称之为“夺命船”。

在“海盗船”上坐定，系好安全带，我还得意的向没坐上“海盗船”的人挥手打招呼。

“海盗船”缓缓前后晃起来，由慢到快，还没晃几下，我突然感觉身体下坠时心脏非常难受，不是一般的难受，而是非常难受，看见“船”外的景物，我感觉天旋地转，透不过气来，赶紧闭上眼睛。

“海盗船”晃动的幅度越来越接近90度了，下降时我恶心得想吐，却又没法吐出来，我知道“海盗船”是电动的，没晃到最大幅度就停不下来。

这时我很绝望，非常绝望，我肯定会突发心脏病！肯定会死在朝鲜！不仅绝望，还很后悔，后悔自己跟着别人上了“贼船”。

但绝望也好，后悔也罢，一旦上了“贼船”就身不由己，就无能为力，我只能紧紧闭着眼睛，忍受着“海盗船”忽上忽下的晃。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自己真的要死了，这才感受到“海盗船”慢慢停了下来。

我走出“海盗船”，浑身瘫软无力，不是我一个人坐“海盗船”不适，坐船的大多数人下船后都面色苍白，有的忍不住蹲在路边呕吐起来。

没想到我在朝鲜，却因贪玩，经历了一次生不如死的体验，我发誓此生不再坐第二次“海盗船”。

我们最后一天参观的是朝鲜原山国际少年夏令营，这个夏令营已经有几十年历史，其他不说，单说说我见到夏令营孩子们的吃食，就知道“苦难行军”时期孩子们遭受的苦难。

到夏令营天色已晚，第二天为了看海，我起床比平日早，出门到海边，却无意间看见夏令营小孩子们正在食堂吃早餐。

夏令营的食堂宽敞明亮，食堂安放着整整齐齐桌椅板凳，小孩子们年龄都很小，最多十来岁的样子，各个又黑又瘦，他们每人面前放着一个小小的搪瓷碗，我瞥了一眼搪瓷碗里的食物，发现碗里装着半碗黑乎乎的菜粥，一个小碟子里放着一个黑黄黑黄的小馒头，馒头旁边还有很少的一点咸菜。

这么少而粗劣的食物，孩子们肯定吃不饱，但食堂里安安静静的，孩子们都静悄悄地吃饭，没人喧哗吵闹，他们将分配给自己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在老师带领下静悄悄离开食堂。

我不敢拍照片，因为这是朝鲜负能量的东西。看着小孩子们吃饭时黑黑瘦瘦的样子，扎心呢！

后来回到平壤，我注意观察一下街上的行人，人们因营养不良，面色显得又黄又瘦，街上见不到一个提着粮食，拿着食物的人，人们都只是默默的走着，看着他们行走的步履，就想起他们正在“苦难行军”。

虽然朝鲜在“苦难行军”，但对外宾的待遇还是比较好的，食物干净，搭配合理，能吃饱且不会有过多浪费。

每天早上，我们吃早餐时，每人都有一个煮鸡蛋，团里的成员有人不喜欢吃煮鸡蛋，就将鸡蛋剩在盘子里，等我们离开后，朝方接待人员就会将鸡蛋像宝贝似的拿走。

金东哲告诉我，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供应鸡蛋了，因为没有粮食养鸡，没鸡就没有蛋，也没钱进口鸡蛋，他又解释，说我们将鸡蛋拿回家，自己很少吃，全都给了家里的孩子和老人。

我们知道了这种情况，后来都故意不吃鸡蛋，将鸡蛋全部留给接待人员。

金东哲还告诉我，今年2月，为了庆贺金正日的生日，中央福利部专门下发文件，全国人民当月每人增加供应一斤豆腐。豆腐票不仅朝鲜有，中国也有。

唉！朝鲜的“苦难行军”，其生活真的很艰难呢！

明天我们就要离开朝鲜了，我们与朝方接待人员相处时间虽然很短，但他们对人诚恳的态度，勤勉的工作和热情的服务，都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

当晚我们整理回国行装时，都将行李里的糖果、饼干、方便面等食物留下来，有的队员还将雨伞、药品以及没用过的毛巾等物品也留了下来，我们将这些东西分装到几个大袋子里，分送给朝方接待人员，他们得到这些东西都非常高兴。

最后，我再说说参观平壤地铁的事。

本章将参观地铁写在最后，就像在光鲜的衣服上补了一块疤，事实也正如此，参观地铁就是我到朝鲜后，心上补的一块疤。

因为我体会到，花钱外交，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平壤地铁是朝鲜唯一的一条地铁，亦是当今世界最深的地铁，平均垂直深度超过100米，最深处可达200米。这条地铁建于1968年，共16个站，路线总长22.5公里。

地铁列车虽然显得比较陈旧，但站内却装饰得流光溢彩，金碧辉煌，辉煌的程度令我们全团人员都咂舌。相信凡是见过朝鲜地铁的人都会为地铁的宏伟和富丽堂皇而震惊。

建这样的一条地铁要花多少钱？只能自己脑补。

翻译说，地铁建在如此深的地下，是为了备战需要。

但翻译并没有告诉我们，我们也没看见地铁任何地方写着“这条地铁是中国1968年在自己经济都非常困难的情况下援助朝鲜建设的”字样。

中国援建朝鲜地铁，是我回国后才查到的资料，但在朝鲜人那里，面对中国人介绍他们的地铁，却连一句话一行字都没有，更别说一声谢谢！

我一直对这事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