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粹兴亡之地：纽伦堡

Lucy Qian

2025年4月16日，我们从维也纳坐火车来到纽伦堡（Nürnberg）。

纽伦堡是德国巴伐利亚州仅次于慕尼黑的第二大城市，位于北部风景如画的弗兰肯地区，坐落在佩格尼茨河畔。经济以高科技、制造业和服务业为主。西门子、阿迪达斯等公司在此设有重要分支。纽伦堡是一个融合历史与现代的城市，既保留了中世纪的魅力，又展现了德国的创新精神。

纽伦堡在中世纪是神圣罗马帝国的重要城市，13至16世纪是欧洲的贸易和文化中心之一。它曾是皇帝的驻地之一，著名的“帝国自由城市”地位使其享有高度自治权。帝国议会常在此召开，皇帝的行宫——皇帝堡（下一美篇将介绍）矗立于此。帝国的珍宝也长期保存在这里（现藏于维也纳皇家珍宝馆）。

维也纳的茜茜公主博物馆、皇家珍宝馆、莫扎特雕像

在20世纪，纽伦堡被纳粹党选为纳粹党代会的永久举办地，庞大的党代会集会场遗址至今可见，还在此颁布了臭名昭著的剥夺犹太人公民权的纽伦堡法案。然而，它更以国际军事法庭“纽伦堡审判”闻名于世。一座未完工的巨型建筑，一场改写国际法的审判，一群拒绝遗忘的人们，共同叙述了二十世纪最沉重的历史教训。让我们一起亲临现场，感受历史的氛围，反思历史同时思考当下。

杜岑泰西湖畔，一座未完工的U形建筑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纽伦堡南郊。这座仿古罗马竞技场的纳粹国会大厦，白色石墙横亘连绵——纳粹曾计划在这里举办千年庆典，庆祝他们想象中的“千秋帝国”。

国会大厦的设计更是纳粹狂妄野心的具象化。建筑师阿尔伯特·施佩尔规划了六大建筑群，计划打造比罗马帝国更为宏伟的纪念碑。然而讽刺的是，如同第三帝国的命运，这座象征永恒的国会大厦从未真正完工。

而今，一道玻璃与钢结构的“楔子”如利刃般刺入这座建筑的南翼，又从另一端穿出。在这座被改造为纳粹档案中心的建筑里，历史学家埃克哈特·迪茨费尔宾格说：“这个‘楔子’不仅要打破建筑的沉重压抑，更寓意着“穿透历史迷雾的理性之光。”

《第三帝国的兴亡》作者威廉·夏伊勒在书中引用桑塔亚那的名言：“忘记过去的人注定要重蹈覆辙。”

1935年希特勒在纽伦堡签署《种族净化法》，剥夺了犹太人的公民权，打开了系统性屠杀的大门。解说词：“纳粹利用‘元首崇拜’和‘民族共同体’理念，让整个社会陷入盲从。”

纳粹档案中心以“迷惑与恐怖”为主题，展示了德国社会如何一步步陷入集体狂热。展览没有将责任简单推给希特勒等少数人，而是冷静剖析整个社会的共谋机制。

德国媒体人莱克·德普纳在参观时对记者坦言：“我每次带朋友来这里，都会被问到同一个问题——为什么我的祖辈选择了希特勒？答案就藏在经济危机、《凡尔赛和约》的屈辱和精妙的宣传操纵中。”

1983年，在希特勒上台50周年之际，德国电视台播出反思性节目《50年前人人都在》，标题直指核心——“五十年前的事人人有份”。这种集体担责的态度，在世界历史上实属罕见。相比较日本，德国人更勇敢地直面自己在二战中犯下的罪行，而且是进行全民反思。

档案馆中1945年纽伦堡被轰炸后的历史照片

透过沉重的历史迷雾，我们走进祥和的现实之中

杜岑泰西湖畔的游艇俱乐部

湖畔有各种水鸟在悠闲地觅食

根据建筑师阿尔伯特·施佩尔（Albert Speer）的规划，湖中间的这条大街将成为纳粹党集会场地的中心轴线。它宽60米，长2公里。实际修建了1.5公里，铺设了6万块花岗岩板。中世纪时期的纽伦堡是皇家城堡，施佩尔将大街与老城区的帝国城堡对齐，象征纽伦堡作为“第三帝国集会之城”的寓意。

大街的历史图片

看着白天鹅们在纳粹国会大厦为背景的宁静的湖水中优雅从容地游荡，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来到齐柏林看台和运动场，1933年至1934年，这里曾作为纳粹党集会期间的阅兵场。纳粹党为观众搭建了临时的木制看台。每年人们从世界各地来到这里了解这段历史，自1973年以来，这些建筑被列为历史古迹。

1933年，当希特勒在纽伦堡宣布“我们将在未来一千年中每年在此集会”时，这座城市已被选定为纳粹党的精神首都。从1933年到1938年，纳粹党在此举行规模空前的集会，最多时聚集了50万人。

根据建筑师阿尔伯特·施佩尔的设计，其近乎正方形的布局以雄伟的主看台和“元首讲坛”为中心。场馆内部有312米长，285米宽，用于纳粹党的大型集会。

那些精心设计的仪式：夜间火炬游行、整齐划一的方阵、震耳欲聋的口号，共同编织了一张迷惑之网。一位当年参与集会布置的设计师在日记中写道：“我们不是在装饰场地，而是在制造集体催眠的剧场。”

齐柏林看台的“元首讲坛”，希特勒面对台下几十万狂热的人群发表他那极具煽动性演讲的地方

1937年的齐柏林看台上是纳粹党和国家的代表，他们前方是纳粹军队和帝国劳工服务队，旁边是观众（现场的历史照片）

纳粹党政要人曾沿着这些台阶步履铮铮地登上主席台，接受狂热群众的顶礼膜拜。如今，混凝土缝隙中长出的零星野花，仿佛是对他们屠戮的生灵无声的祭奠。

国会大厦那道穿透历史的“楔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每天都有学生团体走过那道玻璃走廊，在观景台上凝视未完工的巨型砖石建筑。一位德国教师在留言簿上写道：“我们来看的不只是一座未完成的建筑，更是一个未完成的警示——当民族主义变成集体催眠，当法律沦为暴力工具，那道分割文明与野蛮的界线，远比我们想象得更加模糊与脆弱。”

结束了这么沉重的主题，傍晚我们来到工匠广场周围逛逛，放松一下心情。

这是一家以传统奥斯曼美食闻名的土耳其餐厅。餐厅本身具有独特的巴伐利亚建筑风格，采用半木结构的立面和角楼。

建于1888年的一家历史悠久的酒店

步行街上人头攒动

纽伦堡的老城门

工匠广场建于1971年，是为纪念纽伦堡最著名的艺术家阿尔布雷希特·丢勒（Albrecht Dürer）诞辰500周年而设立的旅游景点。它位于中世纪城市防御工事内，是一座仿中世纪风格的“迷你小镇”。

虽然建筑外观采用仿制的半木结构，营造出中世纪氛围，但实际上这些建筑是现代重建的，旨在重现纽伦堡昔日的手工艺传统和历史风貌。

夕阳下的城墙与古堡，似乎在诉说着历史的沧桑

第二天早上，我来到纽伦堡军事法庭。1945年秋盟军在纽伦堡司法宫审判纳粹战犯时，这座城市的历史完成了惊人的轮回——在纳粹颁布种族法案的地方清算纳粹的罪行。

1945年11月20日上午，600号审判庭厚重的灰色丝绒窗帘垂落，21名纳粹高级战犯坐在被告席上。美国大法官罗伯特·杰克逊的开庭陈词成为历史的宣言：“我们力图审判的这些罪恶曾是被精心策划的、是极端恶毒的、是充满破坏性的，人类文明无法容忍它们被忽视而不接收审判。”

我们在这个当年的审判庭中，观看了审判时的历史纪录片

审判过程中，当集中营纪录片在法庭放映时，瘦骨嶙峋的囚尸堆积如山的画面令旁听席上的德国记者掩面而泣。戈林等被告最初傲慢的神情逐渐消失，代之以不安的躲闪。（历史照片）

随后的展览中有大量的文字叙述了这段历史，这些是其中的历史图片。

戈林：纳粹的空军司令，希特勒的指定继承人，在执行死刑前自杀

鲁道夫·赫斯：纳粹党元首副手，在盟军监狱服刑期间自杀

建筑师施佩尔被判处20年监禁，而非死刑或无期徒刑，这在一定程度上归因于他的合作态度和认罪表现。他与其他纳粹战犯（如鲁道夫·赫斯）共同关押。服刑期间，他撰写了大量日记和回忆录，记录了监狱生活和对纳粹时期的反思。1966年10月1日，施佩尔服满刑期获释，回到德国，定居在海德堡。

这场持续218天的审判创造了法律史上的里程碑。它首次定义了 “反人类罪”这一全新法律概念，确立“执行上级命令不免责”原则，并将策划侵略战争定为“最严重的国际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