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氏.外传（系列小说二十六）

红豆

封面为作者石头画 项颖原创作品 那日，贺队长一枪崩碎大金牙脑壳，脑浆和血水喷出，溅了韩六子一身。吓得他三魂出窍，屎尿并流。自从投靠大金牙，韩六子自以为做了人上人，在村里人面前人五人六的，可他哪里见过真战场 ? 他不顾一切滚下山去，总算捡回了一条性命。他顾不得回家，夹着一身屎尿直接去找韩全福。当他站在韩全福面前，嘚嘚瑟瑟，添油加醋，磕磕巴巴报告大金牙被杀之事。话没说完，韩全福就皱起眉头，他闻到一股股恶臭。他捂住鼻子，眼珠子转了转，命令手下拉出去扒下韩六子裤子，一屁股黑白黄绿屎尿混杂在阳光下大放光彩，哇哇 ! 臭气熏天。韩全福手下恶心地哇哇大叫，捂住鼻子跑开。韩全福命令放出一条大狼狗，在韩全福屁股上舔食，吓得韩六子鬼哭狼嚎，满地打滚。 “救命呀——救命呀——哎呀我的妈呀！妈呀……”韩六子杀猪搬地叫唤，韩全福部下远远地看着他哈哈大笑。 韩全福是八王爷护卫骑兵队出身，持傲跋扈习惯了，哪里瞧得上韩六子这个腌臜小人?命令，再嚎丧，让他吃黑“麻花”（马鞭）。韩六子吃了一顿“麻花”，然后被拖进小黑屋关了起来。 韩六子被关了三天，无论他怎样哀求，还是光着屁股被赶了出来。他又羞又恼，钻进树林，蹲到天黑，脱下上衣裹住下边，偷偷跑回家中。他老婆见他这模样，以为他出去逛窑子被人欺负。便哭哭咧咧，骂骂吱吱不给他做饭吃。韩六子在外面受了气，回来又受老婆气，他怒火中烧，一把採住老婆头发，打了她几个大耳光，骂道：“我收拾不了姓韩的，还收拾不了你? !”然后又将她踢倒在地，一顿拳打脚踢，总算出了口恶气。韩六子老婆被打急了，哭骂道：“韩六子你个狗汉奸！你不得好死！早晚锄奸队砸了你的核桃仁 ! ”韩六子松开老婆，愣愣地站了一会儿，看着老婆脸说：“你也盼着我死?！”他老婆抹了一把满脸的血水，一把抱住韩六子大腿说：“孩子爹，别再做缺德事了，回家好好过日子吧。没听孩子们唱吗？‘狗汉奸，没心肠，认了日本当亲娘。八路军，除汉奸，砸碎脑壳挖心肝!’ ” “去你妈的!”韩六子听见这话，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踢开老婆，摔门走了出去。 韩六子从此一去不返，他老婆疯疯癫癫，每天寻找韩六子。骂韩六子没良心的，丢下一家老小，找小老婆逍遥快活去了！ 韩六子失踪，爷爷和二大爷项天英暂时脱离了危险。因为只有韩六子知道爷爷私通八路的事。当小山子把这个消息带回山洞，爷爷决定下山回家。小山子自告奋勇，说要先出去探探路。他说：“爷爷，你们等着我，如果路上安全，我马上回来。” 小山子下山探听情况，再没回到山洞。爷爷和项天英在山洞里等了两天，不见小山子回山。爷爷预感到事情蹊跷，小山子是个机灵孩子，不出意外，早该回来了。爷爷担心小山子出事，一个阴雨夜晚，爷爷和天英冒着风险潜回家中。 “小山子没回来呀！” 奶奶的话还没说完，爷爷就双眼发直，身体向后倒去。项天英一把拉住父亲，将他抱到炕上，奶奶连忙拧了一条冷毛巾，敷在爷爷额头，掐着他人中一连声地呼唤：“他爹——他爹——” 爷爷睁开眼睛说：“快叫朱八。” 奶奶踮着小脚慌里慌张去找朱八。 爷爷盯着天英说：“咱造了孽了！小山子恐怕凶多吉少了！” 爷爷、项天英和朱八，每天避开敌人，上山去寻找小山子，十几天过去了。小山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爷爷四处托人打听小山子下落。 有人说，小山子被抓了壮丁。当了“国军”（伪满洲国军队）；也有人说，小山子被日本人抓走，用大卡车拉到阜新煤矿，当了劳工。 爷爷病倒了，他茶饭不思，精神一天不如一天。他说，小山子是他看着长大的，找不回小山子，他一辈子心里不安。 朱八见爷爷日益消瘦，跪在爷爷面前说：“大叔，小山子真要是当了国军，有一口饭吃也挺好，家里还省下一口吃的。要是被抓了劳工，也许能挣几张满洲国票子回来。也不是坏事。您老就别着急了。一家人还指望你过日子呢？别急坏了。” 二大爷项天英也劝他说：“是呀，爹，人各有命，没准小山子在外面混好了呢？” 爷爷一烟袋锅子扔过来，打在二大爷身上，爷爷骂：“没心肝的，你知道啥？” 敌人的围剿更加猖獗，形势不断恶化，不断有抗日队伍的人被抓被杀。 八路军三区队为了保存实力，高桥与领导们决定，由二连连长舒殿友带领一部分部队返回冀东。高桥带领部分队伍化整为零，留在承平宁坚守阵地。继续与敌人周旋。 三月十一日，二连连长舒殿友带领五十多人，迂回到宁城山头西南沟被大股敌人包围，双方激战，子弹打光。舒殿友带领五十多人冲出包围，撤退到李营子前山，陡然遇到一处悬崖绝壁。后有追兵，前无去路，舒殿友与指导员马久容决定，跳下悬崖，宁可摔死，绝不当俘虏。舒殿友一声令下：五十多名战士，用衣服裹住头，滚下山崖…… 四月初的一个夜晚，新月如镰，群星璀璨。银河横贯长空，如同鲤鱼的肚皮泛着冰冷的白光。 平泉小城，宵禁的夜晚，只有繁星无所顾忌，将大地照射出波光粼粼，如水如波，如梦如幻的迷人景象。 凌晨四点，父亲闪身来到平泉监狱北墙外，这里是监狱厨房的下水道，恶臭的污水洇洇流出。父亲贴紧着墙根蹲下身来。伸出胳膊向污水沟里面摸索着……监狱东北角的炮楼突然亮起探照灯，巨大的光柱像彗星一样拖着长长的尾巴扫射过来。将夜晚照耀的如同白昼。父亲背过身去，蜷缩在大墙暗影中，一动不动。 二十天前，父亲顺利返回平泉小学。 为了不被日本校长怀疑，那日，父亲按照贺仲一的指示，再次回到平泉监狱，在监狱门口转来转去，引起岗哨怀疑，并且故意摔倒在监狱大门外，被岗哨拖进平泉监狱。 父亲再次被关进牢房，趁老班头来送饭的机会塞给他一封信，托付他将信件交给监狱长。这封信，是贺仲一写给监狱长的，信中介绍了父亲的情况和抗日决心，指示他与父亲联系。原来，老班头和监狱长都是中共地下党员。父亲与监狱长接上头后，马上被监狱长派人送回平泉小学。在日本校长面前，父亲谎称自己犯了大烟瘾，偷偷跑出去寻找大烟馆，没想到路上犯烟瘾倒地抽搐，被巡逻警察抓住。日本校长十分蔑视地看着父亲，用一口笨拙的的中国话说：“为人师表，鸦片的不能用！下次再犯，开除不要！死啦死啦地！”父亲点头称是，并且写了一份保证书，才算了事。 送他出监狱前，监狱长告诉他，四月里，只要有情况需要传递，学校后山能听见布谷鸟叫声，前半夜，父亲听见了后山坡布谷鸟叫声。 探照灯扫过后，大墙外，又是一片朦胧。暗影中，父亲再次蹲下身，从大墙臭水沟内抠开一块砖头，从砖头下摸出一张字条，因为是第一次执行任务，他激动而又紧张，颤抖着手将字条塞进鞋子夹层，他长出一口气，定了定神。再次翻墙潜回学校。 回到宿舍，父亲用被子堵好窗户。为了安全起见，他在炕根下点起一根蜡烛，借着微弱的烛光，小心翼翼打开字条，只见上面写着：“老家来信，敌人疯狂扫荡，高桥牺牲。一切行动谨慎、隐秘。保全力量，等待时机！” 高桥大哥牺牲了！父亲头“嗡”的一下，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他昏昏沉沉烧了纸条，吹灭蜡烛。泪水奔涌而出…… 父亲清楚记得，1943年初秋的一天，家里住进一支部队，他们穿着灰色军装，操着一口外地口音。用奶奶的话说，这些孩子可仁义了，进门就帮奶奶家挑水，劈柴，打扫院子。他们，就是中共晋察冀中央分局组建并派遣到承（德）平（泉）宁（城）联合县开辟抗日根据地的第一支抗日队伍，八路军第三区队。 三区队进入承、平、宁地区，几个月内，先后打下承德烟筒山日伪银矿，袭击三座店日伪鸦片组合。歼灭了黄土梁子伪武装警察队。一连打了几个胜仗，部队要在李麻子沟休整几天。 这里四面环山，比较隐秘。全村大多数都是项氏家族。村长也是项氏家族中的“两面”村长，属于我们的人。住在这里，还是比较安全的。 奶奶家前后有十几间房子。虽然住不下一个连队，安排十几人还是可以的。所以村长就安排高桥队长和部分战士住进奶奶家。 家里能接待正规八路军部队，爷爷觉得是个十分有脸面的大事，马上吩咐奶奶赶紧烧水做饭。他亲自指挥朱八为战士们收拾屋子，腾地方，烧炕。 那时候，父亲还在三座店教学，晚上回家，在院子里正好碰见高桥队长挑满一缸水提着空水桶出屋。二人四目相对，互相吸引。父亲见高桥军容整洁，二目有神，一副刚毅的嘴角露出亲切的微笑。父亲着一身藏蓝色长袍，腋下夹着书包，显得风流倜傥，一副书生模样。二人心中都对对方产生倾慕。父亲冲高桥微微一笑，高桥主动上前与父亲握手，并且做了自我介绍。父亲知道他们是抗日的队伍，顿生敬意。 晚上，高桥被奶奶安排在父亲屋里。二人话语投机，彻夜长谈。高桥向父亲讲了东北抗日联军的故事。讲了冀东大暴动的故事，讲了国共合作，共同抗日。还讲了中国共产党的宗旨。他说，中国共产党是为了解放全中国的劳苦大众。消灭阶级，消灭压迫，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新中国。高桥的一席话，在父亲心中点燃了一盏明灯，使他一颗迷茫的心看到了希望。高桥与父亲在一起住了三天，三天里，父亲懂得了许多革命道理。了解了许多东北抗日联军的故事。杨靖宇，赵尚志等抗日英雄，让他敬佩不已。还有承、平、宁地区的抗日游击队，武工队打鬼子的故事。更激发父亲参加抗日的信心。 高桥队伍在奶奶家住了三天，战士们纪律严明，训练有素，俭朴勤劳，和蔼可亲，对待普通百姓如同亲人一般。父亲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临行时，高桥拉住父亲的手说：“大兄弟，抗日队伍里就缺少你这样有文化有志气的年轻人，希望你能跟我们走！” 参军抗日！赶出日本人，建立新中国！ 父亲胸中燃烧着一团火……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挫折和失败，让父亲理不清方向，找不到一条前进的路。 此刻，父亲用被子蒙住头，过度的伤感，使他浑身发抖。他紧紧咬住棉被的一角，才没让自己失声痛哭。他一夜无眠，与高桥队长交往的情景一幕幕闪现在脑子里。高桥特有的军人风度，非凡的气质。和他那从容坚毅的眼神，富有智慧的谈吐，都给父亲留下深刻的印象。这样一位年轻有为的抗日战士，这样一位为承、平、宁地区抗日工作做出巨大贡献的八路军领导干部——牺牲了！这位为父亲点燃明灯，指引迷途的引路人。这样一位在父亲心目中高大而又情同手足的大哥——牺牲了！高桥牺牲！一位活生生的抗日战士——以一条脏兮兮的纸条形式，穿递给父亲，让他怎么能够承受！ 高桥牺牲！对父亲打击很大。让他再次陷入困惑与迷茫。 后来父亲听说，高桥带七人小分队在宁城西部山区老西沟与汉奸刘其（昌）讨伐队遭遇，战斗中，高桥等七位战士壮烈牺牲。高桥被刘其（昌）部下将高桥尸体运到到八里罕警局，交给日本人。凶恶的敌人割下高桥头颅，挂在承德城头示众。 这件事，父亲受到强烈刺激和的心灵震撼 ! 再次引起父亲对日本人的仇恨。 在一个春风狂躁的日子里，父亲穿一身整洁的中山装，不亢不卑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工工整整写下两个汉字：中国！他问孩子们，认识这两个字吗？孩子们摇摇头又低下头去。他大声说：“中国，别忘了，我们是中国人，我们是炎黄子孙，跟我念，中国 ! ” “中国! ” “我们是中国人!” “我们是中国人!” “我们不当亡国奴！” “我们不当亡国奴！” 教室外，狂风肆虐地呼嚎，那口挂在大榆树上的铜钟发出了叮叮当当并不和谐的声乐。风声、钟声掩盖了学生们的呐喊声。 父亲，终于拿起自己的特殊武器，与敌人战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