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从上小学到高中毕业,1973到1983的10年间,我曾有过8位班主任老师,而朱宝琴成为我人生中的第一位班主任,着实有点偶然,也是我的幸运。</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早在1960年,继广大农村地区普遍成立了人民公社之后,城市里的人民公社也如雨后春笋般的建立起来。</span>1966年的“五七指示”,对此后十几年的社会运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并要求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不但要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各地为了深入落实“指示”精神,继“五七干校”和“五七道路”之后,又纷纷建起了“五七小学”。 1970年,我所在平山区向阳公社,也建立了名为“联利小学”的五七小学。</p> <p class="ql-block"> 1973年春,我和二十几个邻居家的孩子走出各自家门,成了朱家庄五七小学的学生,而朱家庄五七小学,其实是位于数公里以外的南地联利小学的一个班。1974年因学制改革,一年级我们用一年半的时间读了三个学期,先后有过两位班主任,分别是朱宝琴和陆保英老师,她们风格迥异的教学方式,在我读书生涯的起点,打下了深深的烙印。</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十年代,朱宝琴接受了九年义务制教育,虽然说读书时的成绩不错,但毕业后因为没有上山下乡去做知青,所以一直待业在家。毕业后第二年,她嫁给了一位老实巴交的本钢发电厂工人。又过了三年,他们在电厂附近的朱家庄买了套小房子,成了我家的邻居。于是,夫妇俩人带着两个孩子,一家四口在这里过起了寻常百姓的生活。朱家庄虽然民风淳朴,但普遍有点排外的陋习,因见她家徒四壁,她丈夫又是个楞头愣脑的外乡人,因此颇有一些人看不起她和她的丈夫。 </p><p class="ql-block"> 我上“五七小学”时,刚好赶上已有两年教龄的陆保英老师被调到联利小学进修培训,只好再找一个文化好又没工作的“闲人”来做我们的老师,而朱宝琴正好符合这个条件,于是,她便成了我读书生涯里的第一位班主任。当时,很多家长都担心,一个一点教学经验都没有的素人,给一群懵懂的孩子们当老师,她能胜任吗?但当时就这条件,谁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也只能接受这个无法改变的现实。 </p><p class="ql-block"> 朱老师那个时候约二十七八岁年纪,面色微黄,梳着两根麻花辫儿,斜垂肩上。那时候的两门主课,语文和算术,都由班主任一个人承担。 她上课没什么技巧,但很认真,她一定笃信“勤能补拙,熟能生巧”的道理,每次上完课,总要留一大堆课后作业,这让刚上小学的孩子们很难适应,有时候连我这种学习特别努力的学生都不能按时完成。 对完不成作业的同学,她每次都会很严厉地训斥,甚至罚站。但我则是例外,每当我因完不成作业而惴惴不安时,她总会宽慰地笑着对我说:“像你这么自觉又上进的孩子,偶尔没完成作业,一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而且也不会因此而影响学习进步。”确实,我一上学就很努力,因学习成绩突出,又老实稳重,所以上学仅一个月后,她就让我当了班长兼学习委员。 </p><p class="ql-block"> 按照那时的教育方针要求,中小学都改成了半日制。上午放学回家吃了中饭,我几乎每天都会背着书包去她家里,在她家做完作业后,就陪着她两岁多的儿子玩儿,她则忙着批改学生的作业。这样过了两个多月,突然有一天,她满脸严肃地对我说:“以后,你别天天来我家写作业了。”听了这话,我一头雾水,后来我才知道,是有人向居委会反应,说朱老师公权私用,让她的学生给她带孩子。哎,社会真是复杂啊,明明是一种和谐相处、真诚相待的师生关系,但在许多人眼里,却成了问题。 但我并没有受什么影响,一直和朱老师保持着良好的师生关系。</p><p class="ql-block"> 上学还不满两学期,学习的大环境又突然发生了变化。1974年初,“批林批孔”运动正如火如荼地展开,教育战线又树立了几位“反潮流小将”,一时间,“反潮流精神”风糜全国。朱老师一方面要为我们这些被搞得晕头转向的孩子们宣讲“造反有理”,不要做“5分+绵羊”的学生,一方面还要尽力维护课堂秩序,让我们学好文化课。 有一次她传达上级文件,当念到“学生不是师道尊言的奴隶,老师在课堂上不能对学生拍桌子,瞪眼睛”时,停顿一下,而这时的课堂已乱作一团,朱老师不得不猛拍了一下桌子,然后瞪着眼睛说:“你们这样下去,不学无术,将来怎么能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祖国建设者?又怎么能成为有理想的共产主义接班人?”然后,我看到她瞪着的眼睛里含着泪花。情绪的变化并没影响她继续认真地给我们上课,也没影响她又给我们留了一大堆的课后作业。</p><p class="ql-block"> 莺飞草长,斗转星移,转眼到了1974年春,陆保英老师带着“砸碎陈旧教育观念”的精神,意气风发地返回了朱家庄小学,而朱宝琴老师只能带着无尽的留恋,黯然地离开她热爱的教学事业。培训后的陆老师,确实领会了当时的教育方针,经常组织我们到街道、农田、及部队营区参加义务劳动,到市里参加各种集会活动。记得有一次到电影院看样板戏《杜鹃山》,同一部电影竟然连续放了两场,吚吚呀呀地一个上午,真是墨迹得让人想吐。</p><p class="ql-block"> 为了庆祝我们向阳公社成立十三周年,公社的中心小学组织一场文艺演出,陆老师让我与崔天君同学搭档,排练一个“对口词”节目,就是一人一句地交替朗诵,配合大幅度的肢体表演的那种形式。比如,嘴里说着“红旗漫卷舞东风”,同时两手要在空中做一个红旗飘飘的动作,然后跺一下右脚,腾空后紧跟着再做一个垫步。边说边跳真不容易,学了几天,动作仍然很不协调。到登台表演时,陆老师一直在台下用手比划着指挥我俩,很像提线木偶,想来真有点滑稽。</p><p class="ql-block"> 从陆老师执掌“帅印”以后,朱家庄的大人们不再抱怨他们自己的“五七”小学,不再抱怨他们的孩子们课业太重,纷纷夸赞陆老师,说她的工作能力更出色。 1974年9月,我们从五七小学毕业,去了五公里开外的振工街小学。</p> <p class="ql-block"> 1983年我上大学后,寒暑假回朱家庄时还能见到朱老师,但1985年后,朱家庄整体动迁到了南地,老邻居都各奔东西,再也没见到过她。我曾多次问过我姐姐朱老师的情况,今年初姐姐告诉我说:“偶尔还能遇见到她,现在,你的朱老师已经步履蹒跚,看上去已经是一个驼背的老人了,而且她脾气不好,经常会和邻居们闹矛盾。” </p><p class="ql-block"> 或许,朱老师在许多人眼里根本就不曾是一位老师,或许,她因生活艰难而变成了一个在别人眼里有些怪癖的人,或许,给我做班主任的那年,是她职业生涯中最辉煌的一年......但不管怎样,她身上曾经发出的那束光,照亮过我蒙昧的心灵,让我在人生的学业道路上,更加认同“业精于勤而荒于嬉”的道理。在我心里,朱老师一直是一位难以忘怀的长者,我时常会想起她曾给过我的鼓励,以及对我诚实做人的影响。</p><p class="ql-block"> 陆老师的事业是否辉煌到她退休,我不得而知。如今再回想起那次让我尴尬得像提线木偶的对口词表演时,我突然觉得,她当年的职业经历,何尝不是那个时代的提线木偶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