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天真的人去哪了？

将军55

原创 郝苏平 

　　其实军队大院出来的孩子普遍都是单纯善良的，TM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都是忠诚与担当，自律和勇敢，他们在父辈的言传身教下勇于吃苦，甘于奉献，学会了助人为乐和发扬集体主义精神。尽管后来社会变迁，TM中的一部分人不太适应变化了的社会风气，有些人被油腻的善于钻营的领导给边缘化了，但他们会吧初心和大院的情结带到终老，而且无怨无悔，大院的曾经的成长经历，是他们一生中最最难忘美好时光！我现在身边的老友，几乎清一色是跟我一起走过来的大院的发小。既然我们的父辈一起走过炮火硝烟，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谊，我们大院子弟为什么不一起延续这种友谊和情怀呢？！天津姜建军留言

哦，那遥远的、清纯的、浸润在童谣里的中山路23号大院！

十三岁离开它，六十岁后才得以故地重游。其实，这期间我已无数次从梦里走进这个大院。走进我的童年、我的少年……走进我们生命初始的温柔乡，走进我们两小无猜的欢乐园，走进我们青春萌动的处女地，走进我们人生筑梦的出发港。

我总是独自一人走进大院的。由南向北，行走在林荫里绵软的马路上，恍如云中漫步。更多的时候天空是白蒙蒙的，眼前的景物像罩在一层薄雾里。四周那么安静。簇簇人影开始浮现出来。那些在打弹弓、滚铁环、溜玻璃球的阳刚们和在扔沙包、跳皮筋、过家家的阴柔们与我近在咫尺，我能感受到彼此间的呼吸和体温。每一张面孔都那么熟悉，许多又叫不出名字。（除非同窗或近邻方可知姓啥名啥，其余终身都“隐姓埋名”或被很不雅的绰号取代了）。

再往前走，就进了办公区，就可以看见许多大人了。从我们的视角看去，他们个个高大无比，终日忙碌，无声无息地穿梭在大楼里……那时的他们，一直是我们童年大院记忆里的虚幻群体，是我们童年大院影像里的背景墙。

他们，就是我们的父辈。

不知何时起，每当我梦回大院，便开始找寻他们的身影……最初是找寻爸爸魁巍高大的身影，找寻穿白大褂妈妈灵秀的身影（那会儿她是大院卫生所的军医呢），然后开始找寻伯伯们的身影，找寻叔叔们的身影……直到有一天，我也成了一名军人，从基层连队层层筛选调入军区大院成了他们的下属。常年跟随左右的朝夕相处，让我走近了他们……

他们几乎是清一色的草根，一生喜穿草鞋。文化不高，大会念稿白字不少。虽身居高位，但自知若真有几斤几两的才华禀赋，也是党和上级的培养。他们冷峻粗糙的外表里包裹着丰盈的情感，他们对养育了他们的老部队和哺育了他们的人民，充满无限深情！这种深情执着而热烈、纯净而隽永。从入伍那天起，他们就奔波在炮火连天的队伍中。和平了，又生活在各式各样的军营里。军营里的一切事物，甚至一块标语牌，一个哨棚，一只狗，一花一草一树……随便瞄上一眼，对于他们都是一种享受。

他们当年都掌领过不小的兵权，指挥过真刀真枪真炮的战斗。在战火硝烟里滚过、死人堆里爬过，但最令他们骄傲的话题，都是做为一个普通士兵时度过的岁月，就连自己首战因害怕惊慌失措也拿出来嘻哈说笑！赤裸裸的军人爱谈战争，爱谈那时的战友情义：打起仗来是上下级，打完仗往草窝里一滚就是亲兄弟，心贴心肉贴肉，恨不得同使一副心肝儿，心里什么疙瘩都化掉了。

他们性格各异，几乎个个都是强人。强人身上有比一般人的优秀处，也有被一般人不可理解处。他们通常大气、痛快、豪爽，有时也使劲用狠，让你尊敬也让你畏惧。参加无休无止的会议，每天要说那么多的话，很少有珠帘妙语，偶尔还夹带几句家乡粗话。每句话都是实实在在的，朴实的连孩子都一听就懂。他们好像故意把自己语言中光彩华丽的句子统统掐掉，以求语句最大程度的平实、易懂、好记，就像掐掉枝蔓的树干那般醒目，光剩下重点和核心。那些说起话来伶牙俐齿、口若悬河的人，在他们看来恰恰是不靠谱的。

他们不光说，也善于聆听，几乎从早到晚身边都簇拥着各级干部，他们能从所有的话里面拎出有价值的那一部分，其余都属于可有可无。他们已经习惯聆听，包括废话、假话、空话、重复的话、别有用心的话。他们耐着性子从容不迫地听，好像那些话真值得他们听似的。其实倾听是一种比说话更大的才能，这种才能最充分地体现在领导者身上。这种才能成熟的标志就是：你能否听得进废话。

他们身为领导，也有缺点错误，也会说错话办错事。豁达点的立马就认个错道个歉；顾及自己脸面的嘴上不说也会有内心的自责。其实每个军人都有过深深的自责，后来能够证明他的质量和品位的，正是来自那个自责。每个军人都有过精疲力竭时的绝望，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可怜的人，曾经被别人的幸运逼得无处可走……如果让他们理性地再做一次选择，他们早就该终止这个职业了，唯一使他们坚守一生的力量，是他们的天性和执拗而并非是什么才能。他们，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的！

他们在上世纪50年代都授过军衔，他们中的许多人当年都是军中少帅，年轻有为，仕途远大。后来的一场文革或其它什么原因使他们在一个职位上一待就是十几年、二十几年……原地踏步，就这样放老了。他们都坦然面对了长久的“不被注意”，死不悔改地坚守着自己的道德底线。他们也知道，这官当到了这个份上，才华也许不再是决定的要素，要再上，通常必须再具备“其他功夫”，这些“其他功夫”他们没有，真没有，也不想有。你看，上级领导来视察，汇报时他们不会有唯恐一句话不慎毁了前程如履薄冰的感觉，也没有招待的伙食精美了怕说太奢侈、一般了怕说怠慢了的顾忌。既没有像应付一个灾难那样地小心翼翼，又不会像迎接一个巨大希望那样欣喜若狂。他们的才华、睿智、卓越体现在只要往军营里一站，看进眼里的任何一点瑕疵都能迅猛准确地叼住，若要顾及下级颜面有时也会抛出几句诙谐，要过一会儿才让你觉出痛来。

他们因饱览世事、阅尽沧桑而变得置身高处、心境宽广，尽管每个人的心头都摞着厚厚地委屈、苦痛、失落、忧伤和企盼。他们不是清教徒，做足了奉献也知道自己有权索取回报，即使得不到回报也不会认为他人的索取就是罪过。相反，他们更乐意帮助部属索取回报，看见他们高兴就比自己高兴还高兴。他们就这样始终如一、原原本本、大大方方地放着，不掩饰，不矫情，不做作，一辈子改不了老本性，包括一些坏脾气。他们这一辈子呀，把政治贞洁和为人品行看得比天大，比海深，比山重！

我又在梦里回到了大院，恍如云中漫步。我看见当年的老屋有许多已成为废墟，已成为一块块沉静的历史化石。空旷的办公大楼里堆积着厚厚的尘土，长出了树，老高老高的，有的树还开出了花。他们都去哪儿啦？我的身边又有人群浮现出来了！那些年轻的熟悉和不熟悉的面孔，或结伴或独行来到这里……你们也是来寻觅在这里的每一个日子吗？你们也是来寻觅父辈们的音容和足迹吗？

这棵大树，已经很少有人记得它的年岁了。树冠凌空高悬，树身斑驳鼓凸如甲胄般坚硬，粗大的根蔓在土中时而隆起时而隐遁，似活物在地壳下肆意游走，根须渐渐化成支支长剑，寒锋逼人，向天边弥漫开去……它如同一部只有大院人才能读懂的天书，丰盈而厚重，引诱着后来者不断前来阅读、拜望。哦，我的父辈们，你们都去了哪儿？

保持晚节——这个当下含金量颇高的评语说得那么平淡轻巧随意。可我知道，这句话是多么“说得容易做得难。”这个世上的人说起贪腐，没有一个不义愤填膺、恨之入骨的。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在不涉及自己切身利益时，都是一个非常正派、非常刚强、非常廉洁、非常正直的人，一旦自己握有权力和财物时，一旦碰上自己敏感的切身利益时，就开始变了呢？

冥冥之中我又听到他们的声音——“我们不该只把它泛泛归罪于社会体制的缺陷和人性的弱点，还应该有对自身灵魂的追问和审省。人之初性本善。可要保持一个人的本来面目是挺不容易的。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生活在社会当中，除了要跟自己的家人打交道以外，还要和社会上各个阶层的人打交道。学生在学校要跟老师和同学打交道，战士在部队要跟领导和战友打交道，员工在公司要跟老板和同事打交道……这样的社会结构就迫使每一个人都有了几副面孔。无论是多么坦诚朴实的人，在讲台上和卧室里当然是不一样。可总有一些东西是属于做人的根本，是亵渎不得的。我们并不是害怕受到惩罚，而是不肯丧失基本的人格。不论我们对人生怎样充满着欲求，应该始终明白：一旦人格扫地，就先在自己面前失去了做人的自信和尊严，这将是人生最彻底的失败和最大的噩梦！”

我又在梦里回到了大院，恍如云中漫步。我听到的是来自他们灵魂深处的声音。这会儿，我能感觉到他们心底的颤动，我能感觉到他们的血脉在汩汩流淌……这是一群经历过生死轮回的人，他们用深情与意志镌刻的生命轨迹上，记录着天地间怎样的潮起潮落、月缺月圆和人世间怎样的悲悲戚戚、生生死死啊？！军人精神，从来都是被战场、营垒、生死、不凡、传说等等因素养育着。无论过去、现在和将来，他们都被称之为“中国军人”啊！华夏的河山、人民、文化、历史都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财产，而民族的祸福荣辱也是他们鲜明的胎记……他们融进自己生命里的，已不是某一次值得夸耀的战功和佳绩，而是与这支军队一起成长时所留下的每一个脚印。他们在用自己无怨无悔的军旅经历，定义了独一无二的自己。

如果你问他们中间任何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最怀念什么？一定是这两个字：军营！这个“军营”已再不是《辞海》里一处简单的住所，它早已让这些军人赋予、置换了新的概念，注满了人类天性中最纯净的高贵。譬如：善良、纯粹、博爱、怀念、怜悯、高尚、重情重义、自强不息、乐于付出、勇于献身……在他们漫漫人生路上，当看到医院拒收付不起昂贵医疗费的弱民，任凭危急病人死去；当看到商人出售假药和伪劣食品，制造急性和慢性的死亡；当看到矿难频繁，矿主用工人的生命换取高额利润；当看到每天发生的凶杀案，都是为了很少的一点个人私利夺走一条命；当看到人心的冷漠和麻木闻难不帮、见死不救……他们都会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深深地怀念这片生长高洁灵魂的圣土——军营！哦，他们，正是他们，直到发白如菊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依然还保持着那一份与生俱来的纯净的天真！

因为他们对功名无所欲求，不用看谁的眼色，也不用巴结谁，活得潇洒自在。简朴，成了他们灵魂的香味。因为天真，随时随地都能向他人敞开心扉……而我们有时候太善于掩盖自己的内心。为了掩盖脆弱，做出一副强硬的姿态；为了掩饰在意，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架势；越是让自己魂不守舍的事情，越是要显得那么无所谓。这个世界伤害确实太多，合理伪装一下也是生存需要……可谁都无法想到，一颗打开的内心是多么的灿烂妩媚！当一个人能够打开内心，那么这个世界就是为你敞开的，就可以任你自由出入。因为打开了自己的内心，也就打开了通往他人乃至整个世界的心灵坦途。

那位哲人说得好：天真感不会骤然死去，它只是被世俗一点一点磨灭。久经磨砺而不失天真的人非常罕见，因而伟大也是罕见的！

他们，是一介凡夫，也是人格巨人！！！

夜已经很深了。睡吧，我又要赶去梦里与他们相会。

文章来源《后勤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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