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燕：父亲脸上的伤疤

冰雪丹妮

我的父亲张瑞麟是抗联老战士，解放后担任过黑龙江省委统战部、省政协、省人大的领导工作。父亲在战争年代负过伤，脸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伤疤，下面就讲讲我知道的关于父亲脸上伤疤的故事。

战斗中负伤

1933年8月下旬，部队得到情报，驻扎在吉林省磐石县集场子镇的日伪军要从磐石县城往回运军需物资，南满游击总队政委杨靖宇决定由第一大队担任袭击敌人运输车队的主攻任务。

时任大队长的父亲率领一大队一百多名战士埋伏在县城和集场子之间的哑巴梁子山脚下的矮树林子里。当敌人的马车队进入埋伏圈后，战士们冲出树林，先将两头的公路封锁住，防止敌人逃跑，接着就是一阵猛烈的袭击。在敌人被打得晕头转向的时候，父亲率队冲锋。这次战斗取得了很大的胜利。绝大多数的敌人被消灭了，缴获了大量的军用物资。

但是靠近公路北边，靠哑巴梁子山的一侧，还藏有一股顽敌，他们占据一块天然的洼坑地势。周围长满了没膝深的羊草。杨靖宇命令父亲说，“张大队长，你尽快把这股敌人缴械解决了，不然敌人援兵到了就不好办了”。当时全大队没有一颗手榴弹，也没有冲锋枪，更没有机枪。父亲组织大队各中队有作战经验的战士，又从总队警卫连调手枪队配合，共有十几个人，全部使用手枪。父亲下令“我先冲到敌人跟前，我用手枪盖住他们，我喊冲锋，你们就上去，缴敌人的械”。当父亲匍匐前进距敌人十几米远时，就听见隐藏在草丛里的敌人说，要注意哟，可别让这些小子挨上来。他们的话音刚落，父亲就向敌人打了一梭子子弹。正在他压子弹时，敌人也向父亲开了枪。

一颗子弹，正打在父亲右边的脸上，由前至后打碎了右边整个下颌骨。若再稍偏一点点，后果不可想象！另一颗子弹打穿了父亲的左胳膊。中弹时父亲没觉得疼，只是有点凉飕飕的。当他左手拄地，右手摸了一下脸的时候，鲜血喷湧而出，染红了军衣，染红了草地，父亲才知道自己受伤不轻。

父亲被战友们抬到了山下，总队徐哲医生简单进行了包扎后，当天夜里就将他送到石虎子山沟一座破庙里。庙里有两栋厢房，屋子都不算太大，没有任何医疗设备，非常简陋。徐哲医生决定尽最大的努力，为父亲进行手术治疗，当然，困难是可想而知的。

当时抗日游击队里药品、医疗器材极其缺乏，要做手术，没有麻药，连手术用的针和缝合线也没有，只好现派人到吉林市去买。买药品器材的人虽然知道任务紧急，但交通不便，需要穿山越岭。他们冲过日军的封锁线，紧赶慢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七八天以后的事了，麻药还是没有买到。当时吉林市控制在日本人手里，街上没有药店，只得托人到医院去买，又不敢买麻药。如果说买麻药，特务跟上，会惹出大事。

没有麻药的手术

农历七月的天气燥热无比，密林里部队的驻地卫生条件又很差，七八天的时间，父亲没有条件做消毒处理的伤口，严重的感染化脓了，甚至出现了难闻的气味儿。包扎的药布已牢牢的粘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徐哲医生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给父亲做了第一次手术，他用药水洇湿了药布一点点的往下揭，疼的父亲几次晕倒，几次醒来。脸部重伤的父亲，本就流血过多，身体虚弱，又因为半边的嘴打烂了，完全不能吃东西，八九天里只能用胶皮管子往嗓子眼儿滴点米汤。所以在手术时就挺不住了，一次又一次的昏厥过去。后来两个战士按住父亲，徐哲同志用刀、剪子从腮帮子上割掉一些烂肉。割肉的刷刷声和往出拿碎骨渣的声都听得一清二楚。然后进行了缝合。好歹算是缝合起来了。这次没有麻药的手术，父亲是怎么抗过来的呀！每次读到父亲回忆录里这些章节的时候，作为女儿，我的心就疼的发紧。

手术过后，父亲从精神上轻松多了。第二天换药时，父亲感觉打开紧绷的纱布，脸上轻松了不少，但看到在场医生和护士的表情，猜出了八九。原来已经缝合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渗透了纱布，不得不进行第二次缝合手术。这次手术比第一次难度还大，伤口溃烂面积越来越大，两边的肌肉皮肤根本就对接不上，万般无奈不得不由二个战士硬往一块推挤，才勉强缝合上。第二次手术后，医生怕伤口再开裂。就没敢再打开纱布。

结果手术造成了下巴骨（颌骨）错位没能及时发现。伤口拆线后才发现另一侧的上下牙也不能正常对咬了，不仅说话受到影响，吃饭也就更困难了。

父亲负伤后，南满游击总队的领导和战友们都很关心他。在治疗期间，杨靖宇总队政委，还有曹国安同志都亲自到石虎子沟看望他。杨靖宇对父亲说：“你们这次仗打得很好，取得了很大的胜利，为抗日斗争增添了光彩，总队领导已经表扬了你们大队”。他还说“根据中共满洲省委的指示，南满游击总队改编为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一军独立师。下设4个步兵团，1个迫击炮团。经总队领导研究，你的职务已经确定了。部队很快就要南下开辟新的游击区。你能现在归队较为方便，等部队南下以后再归队就困难了”。听杨司令员这么一说，父亲高兴极了，马上说“杨司令员，我现在就和你回部队去”。可是徐哲医生提出了不同意见，他把父亲手术后额骨错位，左边只剩下两三个上下牙齿对不上，到游击队工作和吃饭都会遇到困难等情况，向杨靖宇司令员做了汇报。杨司令员在认真听了徐哲医生的意见后，考虑了一下说，那就和磐石县委李东光同志研究一下再定吧。这样父亲归队的问题就放下了。

从22岁负伤时起，

父亲终生都难以像

正常人一样吃饭。

接受新的任务

父亲以22岁年轻人顽强的生命力扛过了手术关，感染关，直到三个月后，也就是1933年11月中旬，伤口才完全愈合。杨靖宇司令员派中共磐石中心县委书记李东光来到父亲住处，传达了杨司令员的意见，他说："组织上考虑你的身体情况，继续留在部队有困难。决定介绍你到哈尔滨，由中共满洲省委安排你的工作”。他还告诉父亲一个好消息，满洲省委通知磐石中心县委要求从南满游击队中选派一名模范战士到中共苏区在江西瑞金参加中华苏维埃第二届全国代表大会。独立师党委和磐石中心县委决定，派你作为东北人民革命军的代表参加会议。现在距会期已经很近了，等你到达哈尔滨以后，很可能错过时间。如果开会的时间错过了，我们还建议省委派你去苏联莫斯科东方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学习。

谈完话，他把县委写给满洲省委的报告和与省委接关系的信交给父亲。把父亲到哈尔滨以后的客栈。填写店铺用的假名以及接关系的暗号等都做了详细交代。那天晚上，趁着别人熟睡，夜深人静的时候，父亲一针一线的把信封缝在棉裤里面。

令父亲一生都想不到的是，在他转交给满洲省委的报告中，有杨靖宇司令员对父亲的高度评价：“此去同志，本为十四团哗变加入我们队伍时中心分子，在十四团时已入党。入我们队后。亦极勇敢忠实，为一大队队长，并本预定为三团团长。虽在进攻敌人中负重伤，治疗两个月，成分为贫农，年二十三（虚岁），有前途希望。县委决定派送省委参加训练班，后因时间关系未果。望你们予以训练或代表人革军参加二次苏全代会，此处将来派送代表恐无可能，他在此处连吃饭亦在困难中。你们如予以训练并同时利用以医治身体，能成为有希望之干部”。

又做了两次修复手术

解放后50年代初，在组织的关怀下，苏联专家曾为父亲做了一次下颌再造手术，是取本人肋骨移植修复缺失的下颌骨。但因当时医疗技术所限，术后局部缺血，并伴有骨吸收、感染等情况，移骨再造手术失败。

1961年，父亲50岁的时侯，北京协和医院宋代耀教授为父亲做了第二次手术。这次是取父亲本人的髂骨移植修复缺失的下颌骨。移植后基本恢复凹陷缺损的畸形，并做了托牙的修复。这样父亲的面容和咀嚼功能才得到了一定的改善，吃饭不那么费劲了。

手术后父亲陪同欧阳钦

书记到齐齐哈尔、牡丹

江、佳木斯等地视察。

那一次我和姐姐有幸

陪同还没痊愈的父亲

外出，父亲脸上还显

眼地戴着托护的口罩

作者张燕燕姐妹三人都写了回忆父亲的文章，下面是姐姐张丽丽、妹妹张明明文章的链接，请点击进入：

张丽丽：怀念我的父亲张瑞麟

张明明：怀念爸爸张瑞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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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一曼烈士的孙女陈红女士的留言令人感动：

楊靖宇将军的孙子马继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