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 天地的女儿（一九一）

沧海默风

‍长篇小说 · 天地的女儿

‍（沧海默风）

‍

‍一九一

‍

‍家长里短非小事

‍中华文化有传承

‍

‍ 离开了辜鸿云那里，驱车直奔辜鸿运的饭庄。辜鸿运的家是一座庄园，临街的楼房是饭庄，饭庄的后面是宅院，也就是辜鸿运的家。

‍ 饭庄的前脸儿是典型的中式风格，大红的雕花门框装饰着厚重的玻璃砖大门，两侧都是飞檐斗拱的檐廊，透过落地窗可以清晰的看到满堂的非洲鸡翅木的餐桌椅。门楣上方高悬着的硬木牌匾上，是黑底金字的楷书“鸿运楼”，更加彰显着庄重和气派。因为还没到用餐的时间，所以饭庄里还没有食客。

‍ 二娘是在沈梦溪和辜思林的搀扶下走进饭庄的，辜鸿云和吉念华早就在前边推开了饭庄的大门，就见饭庄的厨师和服务员迎门恭候，领班一声高喊“迎接老夫人！”众人齐声高喊“老夫人万安吉祥！”

‍ 走在前边的林燕哪儿见过这种场面呀，当时就被震撼到了，几乎有点儿手足无措的感觉。辜鸿运和吉闽祥也觉得事出意外，不由得对看了一眼。

‍ 二娘到是年轻时跟着辜振堂吃过见过的人，在沈梦溪和辜思林的陪伴下落落大方的朗声说道“谢谢诸位！谢谢诸位！大家辛苦了！”

‍ 顾鸿运说“好了，大家都忙去吧！”

‍ 众人都散去后，林燕回身指着满堂的桌椅对顾鸿运说“大伯，这些好看的桌子、椅子是啥木头的呀？”

‍ 顾鸿运说“这是非洲鸡翅木的，是硬木本色，大陆没有吗？”

‍ 二娘说“民国年间见过满堂黄花梨的，这种非洲鸡翅木的桌椅还真是头一回见。”

‍ 吉闽祥说“妈，两岸隔绝，海南黄花梨运不过来，这种非洲鸡翅木也还是不错的。”

‍ 林燕说“姑父，这得花不少钱吧？”

‍ 辜鸿运说“买下这片地方，盖起了饭庄和后边的宅院，可以说是把我们两口子这一生的积蓄都投进去了。人这一辈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积攒下一座金山又能怎么样？当年我父亲那是多大的家业呀，为了抗日卖掉了几处商场和贸易公司，老大的一片宅院说卖掉就卖掉，连眉头子都不带皱一下子的。老爷子是明白人，知道有日本鬼子的天下中国人只能是当亡国奴，卖了家产买枪买弹药，那叫中国人的豪气！跟我们老爷子比，我这就差着十万八千里了！”

‍ 辜思吉说“我爷爷那是为国家，爸您这是为咱自家，这是两回事，不能比！”

‍ 辜鸿运说“钱这玩意儿，花出去是钱，在银行存着是数字，在家里存着是几张纸，真有个天灾人祸的，钱就什么也不是了。花出去了，置办下一份儿家业，这就是你们哥儿俩今后的生活基础。什么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片宅子头顶的天空是咱辜家的，脚底下这片土地是咱辜家的，挣了钱年年给政府交税，这也是为建设台湾攒家底儿呢！”

‍ 二娘对辜鸿运说“这话说的实在。当年老辜家的那片宅院，在盛京也是数一数二的豪宅。在台湾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这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 辜思吉豪气的说“奶奶，您别光看饭庄子，您再看看后边儿的宅院，跟我姑他们家又不一样了！”

‍ 吉闽祥说“我那是现代化的建筑设计，盖的是医院，观念理念不一样，这也和饭庄没法比。”

‍ 辜鸿云对二娘说“别攀比，各有各的用处。妈您说是不是？”

‍ 沈梦溪也说“就是！拿饭庄子当医院试试，他不是那么回事！”

‍ 吉念华说“姥姥，您到后边儿看看就知道了。”

‍ 众人簇拥着二娘到了后院，二娘的心里不由得就是一股子热流撞击着心头。宽敞的后院四周都是青砖高垒的围墙，东西南北各有一座五开间的中国古典平房，平房也都是青砖到顶，雕花的窗棂镶嵌在明亮的窗玻璃上。门前的门廊绕着院子转圈儿把四座房子连接起来，形成了一个中式家宅建筑群。

‍ 看着这座宅院，二娘恍惚又像是回到了当年盛京自己的家中，眼前这熟悉的院落，勾起了二娘五十多年的回忆，物是人非，主人已经不是辜振堂了，辜鸿运把当年辜家的宅院从盛京搬到了台湾，二娘控制不住的眼中热泪盈眶，哽咽着声音对辜鸿运说“儿子，你这是把当年的宅子搬到了台湾了！”

‍ 辜鸿运说“妈，我那阵儿小，记得不大清楚，大概其是这么个样子。我爸抗日舍了宅子，我就把宅子再建起来。不为别的，我要让辜家的后代人记住，这个宅院蕴含着国恨家仇。中华民族是个恩怨分明的民族，老祖宗的规矩有一条，那就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爸是舍家抗日，血洒疆场，他是民族英雄！咱辜家的儿孙，即便当不成英雄，也得是社会的好汉！这就叫传统，这就是传承！”

‍ 辜思吉说“我爸常跟我们说，住在这房子里，就要不忘祖宗。爷爷就是祖宗，在这个宅院里长大的，就别忘记中华民族的志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谁要敢再欺负中国，这片宅子就是报国的根本！”

‍ 辜思林也说“我妈也常跟我们说，爹英雄，儿好汉，孙子学着爷爷干。你们的爷爷那是黑土地上的参天大树，你爹也是保家卫国的万里长城一块砖。咱老辜家的子孙，绝不允许出现孬种！”

‍ 二娘擦着热泪说“当年在吉林送辜振堂上黑龙江抗日，我是抱着辜鸿云领着辜鸿运和辜鸿山，冒着风雪看着辜振堂赶着大马车走远的。西北风刮得辜振堂的狗皮帽子一呼扇一呼扇的，呼扇得我这心里搅肠痧似的一个劲儿的疼。辜振堂没再说一个字，跳上了马车打了个响鞭，炸得我这心头直哆嗦呀！辜振堂跟我说了，送他走不准哭，不能掉眼泪，打日本走的，这是中国人的骨气！我听辜振堂的话，当时没哭，回家后晚上哭了多半宿。啥叫生离死别？辜振堂明摆着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走的，我守着松花江边儿上这两间平房等着辜振堂回来，辜振堂真的就是一走再也没回来。

‍ 没想到今天在台湾我又见到了当年的宅院，这就好像辜振堂又回来了！睹物思人，辜鸿运你这不光是置家置业，你这更是继承了辜振堂的血脉志气，不愧是辜家的子孙！”

‍ 二娘的话说得有骨气，有刚有劲儿有豪横，辜思吉刚强的说“奶奶，您放心，我爸说了，别拿自己当少爷、小姐，咱老辜家的人，就要站着是座东北的龙潭山，躺着是座黑土地的兴安岭，不让我和辜思林窝窝囊囊的活着。”

‍ 沈梦溪说“小的时候，辜鸿运让两个孩子每天背诵一遍朱子家训，长大了带着俩孩子在院子里翻地种菜。辜鸿运说了，院子是盛京的院子，园子是吉林的园子，要知道一粥一饭来之不易，更要懂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人间道理。”

‍ 吉念中也说“姥姥，我妈也说，不劳动者不得食，你大舅不养少爷、小姐，咱家也不养少爷羔子。我和我妹到现在还保持着下厨房帮厨的习惯呢！”

‍ 二娘感叹的说“你们的父母都是明白人，这才是真正的爱护你们。无论在家还是在外，做事先要学会做人。做人如果做不好，做事自然就好不到哪儿去。朱子家训说得好，黎明既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自奉必须俭约，宴客切勿留连。器具质而洁，瓦缶胜金玉；饮食约而精，园蔬胜珍馐。勿营华屋，勿谋良田。三姑六婆，实淫盗之媒；婢美妾娇，非闺房之福。奴仆勿用俊美，妻妾切忌艳妆。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居身务期质朴，教子要有义方。勿贪意外之财，勿饮过量之酒。与肩挑贸易，勿占便宜；见贫苦亲邻，须多温恤。刻薄成家，理无久享；伦常乖舛，立见消亡。兄弟叔侄，须多分润寡；长幼内外，宜法属辞严。听妇言，乖骨肉，岂是丈夫；重资财，薄父母，不成人子。嫁女择佳婿，毋索重聘；娶媳求淑女，毋计厚奁。见富贵而生谗容者，最可耻；

遇贫穷而作骄态者，贱莫甚。居家戒争讼，讼则终凶；处世戒多言，言多必失。毋恃势力而凌逼孤寡，勿贪口腹而恣杀生禽。乖僻自是，悔误必多；颓惰自甘，家道难成。狎昵恶少，久必受其累。屈志老成，急则可相依。轻听发言，安知非人之谮诉，当忍耐三思；因事相争，安知非我之不是，须平心暗想。施惠勿念，受恩莫忘。凡事当留余地，得意不宜再往。人有喜庆，不可生妒忌心；人有祸患，不可生喜幸心。善欲人见，不是真善；恶恐人知，便是大恶。见色而起淫心，报在妻女。匿怨而用暗箭，祸延子孙。家门和顺，虽饔飧不继，亦有余欢；国课早完，即囊橐无余，自得至乐。读书志在圣贤，为官心存君国。守分安命，顺时听天。为人若此，庶乎近焉。”

‍ 二娘面不改色，一口气背诵完朱子家训，五个孩子一齐鼓掌喝彩！

‍ 辜鸿运说“看见了吧，这就是根基。这把子年纪了，能把朱子家训一字不落的背诵一遍，当年这得下了多大的功夫呀！”

‍ 二娘说“这还多亏了是为了教林燕才把我练出来的。我小时候家里穷得叮当的，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念书识字了。 要说下功夫，还得说林燕，有时间你们让林燕说说唐诗宋词，保证不带打喯儿的。”

‍ 辜鸿运说“别光顾了说话，辜鸿云和沈梦溪该到厨房炒菜做饭去了。”

‍ 辜思林说“奶奶，我妈和我大姑要让您尝尝她们做的台湾菜呢！”

‍ 二娘说“好呀！我也换换口味儿。我带来点儿东北的粮食，不为别的，就为了让你们别忘了黑土地，那是你们的老根儿。”

‍ 辜鸿云说“妈，我们带着孩子们先去厨房了，让辜鸿运和吉闽祥带着您先到给您安排的房间看看，还缺什么赶紧去添置，别耽误事儿！”

‍ 晚饭吃的丰盛而又热烈。丰盛是菜品丰盛，十八道台湾菜花样繁多，好在每道菜的菜量都不大，十个人正正好好的吃得盆干碗净。热烈是大人孩子都敞开了心扉，边吃边谈，无所顾忌，上自天文，下至地理，传统文化，时尚潮流，东北民俗，台湾特点，长辈的点评，晚辈的争论，热热闹闹的一桌子台湾菜，风卷残云的吃完了这顿家庭晚宴。

‍ 谈兴未尽的年轻人还要继续刚才的话题，沈梦溪说“餐厅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要想接着继续侃天侃地侃大山，那就都去客厅。”

‍ 二娘说“还是都到我那房间坐坐吧，人多热闹，一家人在一块儿，还显得浑和。”

‍ 晚饭后的聊天儿都集中在了林燕的身上，辜思林非要让林燕聊聊唐诗宋词。林燕说“一上高中就几乎把唐诗宋词扔在一边儿了，上大学学的是地质系，也跟唐诗宋词不沾边儿，别让我出洋相了！”

‍ 吉念华说“这么办，我们几个分别念一首唐诗宋词，只念上半段儿，只当给你提个醒，林燕你接下半段儿，行不行？”

‍ 林燕说“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咱们试试吧！”

‍ 辜思吉说“我先来首唐诗！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 林燕说“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是唐朝李商隐的《嫦娥》”

‍ 辜思林说“我也来一首唐诗。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

‍ 林燕应声说道“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这是唐朝韦应物的《滁州西涧》。”

‍ 吉念华说“听我的！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 林燕说“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这是杜甫的《江南逢李龟年

》。”

‍ 沈梦溪说“你们这点儿唐诗，太平常了！”

‍ 辜思吉说“吉念中，你上学古汉语的，你来首绝的！”

‍ 吉念中说“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

‍ 林燕接口便说“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这是唐朝岑参(读音：cén shēn陈深)的《逢入京使》。”

‍ 辜鸿云说“这个岑参我都没听说过，林燕马上就说出来了。厉害！”

‍ 林燕说“岑参是湖北荆州人，因为做过嘉州都督，所以后人称岑参为“岑嘉州”，他是唐代边塞诗人中最卓越的代表。”

‍ 辜思吉不服气的说“换换！换换！我来首宋词！听着：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飞絮轻。”

林燕笑着说“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从双脸生。这是破阵子《春景》，宋代晏殊的词作。”

‍ 辜鸿运说“林燕是学地质的，唐诗宋词张口就来，你们几个还是甘拜下风吧！”

‍ 吉念华说“大舅，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