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的生日阴历是五月初二，今年的五月初二竟然是5月28日，而这竟然又恰好是母亲4周年的祭日。</p> <p class="ql-block"> 清明节和母亲节的时候，满屏忧伤或者怀念的文字和声音乱哄哄地让人静不下来，我甚至有意识地想要逃避或者忘记这样的日子，我讨厌那些有意或无意的提醒，它们使我不知所措，无所适从。</p><p class="ql-block"> 而今天，是独属于我的，独属于我和母亲的，我可以静静地想她了，就像安葬了她之后的那个夜晚，我独自在房中对着她的遗照泪流满面地跟她对酌，又头昏脑涨满目混沌地走出来，一个人在路灯下盲目地游荡，感受不能抗拒的浪迹天涯，那段时光，我真的是一条受伤的流浪狗。</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四年来，我一直想再写一份关于母亲的文字，但不知为什么，总没有勇气，就像手机里一直保存着的她在世间的最后一个母亲节病床上手握康乃馨的照片，却永远没有勇气多看一会儿，我握着手机，握着手机里的她，不去看，也不删，这样，她就一直都在;又像我的一部破了后盖的手机，新的后盖买回来放着却一直不换，因为那是我和母亲一起去孔雀园看孔雀时母亲帮我拿着手机不小心掉在地上摔破的，那时的她已经开始没有力气了，我不能忘记那个黄昏。</p> <p class="ql-block"> 这么多的事情堆积着，如果再不写点儿什么的话，我担心有一天我会不知不觉地将心粗糙到不知不觉，那我就什么也做不了了。我想等我能够不再流泪，可是我还是做不到，我一想起她每每送我出门时扶着门框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神态，我一想起她给我打电话的第一句熟悉的呼唤，我一想起她时不时孩子般依恋的眼神……</p> <p class="ql-block"> 我是个爱出门玩的人，按母亲的话来说是"衣胞子埋外"了，然如今玩起来却总免不了心惊胆战，倒再也不会是因为母亲不断响起催促的电话铃声，而是所有我曾经和母亲一起游历过的地方，我都忍不住睹物思人，物是人非的感觉总让人痛彻心扉，所以很难故地重游;而游历新的美景呢，又总后悔没有带她来过，总有"子欲孝而亲不待"的负罪感。不管怎样，都有伤疤被揭开的疼痛。</p><p class="ql-block"> 随着母亲的离世，我的手机铃声骤然消失了，我的汽车驾驶技术退化了，我的出去拍照的欲念消亡了，我的呼朋引伴的兴致索然了……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谁都不想联系了，世界瞬间安静下来了，然而这样，竟前所未有地安适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有人说死亡不是永别，遗忘才是。这样看来，我们从不曾真正诀别。</p> <p class="ql-block"> 去年儿子过生日前一日，他的心情不太愉快，他怀着抑郁的心情出去走走，一只白色的蝴蝶飞过人丛飞到他的衣襟上，很久都不肯离去，儿子跟蝴蝶一起站了很久。回来跟我讲了这件事儿，虽没有说太多，但若有所思的样子写着心里的波澜。儿子是母亲在世时最牵挂的人了，孩子从孕期就一直是母亲在照顾我们，所有的隔辈疼在母亲这里都发挥得淋漓尽致，有过之而无不及，哪怕儿子高考前无暇去看望她，她都每周推着手推车在步行街拦住儿子塞给他零花钱。当然，儿子跟姥姥也最亲，姥姥去世，儿子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疼他的人走了，赶飞机回来的路上流着眼泪给天国的姥姥写了封长信，回来一个人跟姥姥单独呆了很久;在北京吃到酥软的糕点总不免遗憾姥姥不曾吃到过;去年不小心扭了腿，就一遍遍地自责以前不懂事儿，没有好好花些时间陪伴腿脚不好行路艰难的姥姥;也有很多次看见老太太推着老人车的背影，总免不了红着眼圈说好想姥姥呀……</p><p class="ql-block"> 儿子是母亲生前的最惦念，母亲也自然是儿子今生的最不能忘，连考研上岸都觉得是姥姥在天之灵的庇佑。</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当然，母亲生前还有些人是她的放不下。母亲生前提及过60年，说到全家15口人饿死了8口，弟妹们都被东南西北地送出去给人了，她又历尽千辛万苦地一个个要回来，背回家，每每是时，她都泣不成声。大概人在离世前最迷离的时刻，潜意识里一定是一生中最铭心刻骨的极度体验占据着着他们的思想，主导着他们的思维的，而1960年的饥荒和亲人离散就是母亲人生里的极度体验，她在临终前无意识和谵妄状态下没有安排两个女儿的未来，而是惦记着她的弟弟妹妹们有没有吃饭。</p><p class="ql-block"> 据说，一个人真正的死亡是当世间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也不在了，你的名字才彻底被抹去，这个世界才从此失去你。那么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所有在这个世界上曾经被母亲惦念的人都从来没有失去过她。</p> <p class="ql-block"> 近年来睡眠一直不好，似乎也不怎么做梦了，做梦也总是记不住似的没有印象，但是有几个梦却记住了。</p> <p class="ql-block"> 母亲去世第二年的国庆节前夜，我做了个梦。我梦见她变成了一个皱巴巴的婴儿躺在一个年轻女人的臂弯里，看见我她就扯着我的袖口，哼哼唧唧的说她不愿意去那个女人家，她要跟我来我家，梦里不知道我在跟她怎么解释说我没法要她，后来她不得不情愿地被那个女人抱走了，一着急我也就醒了。醒来细细想了下，大概是因为母亲生前昏迷的时候，我曾跟她说过下辈子你做女儿，我做母亲，我好好疼你。她记着这句话来找我了，可是知天命之年的我却真的要不了她了，所以国庆节那天一大早就去墓园安慰她，让她安心重做人间有妈妈疼爱的孩子！</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再一个梦是梦见和妹妹去一个山里看她，见到我们的时候她还是像在以前家里那样坐在椅子上的一副病容，还是老来撒娇的模样。结束会面后我们坐着公交车上了盘山道返程，我从车窗里往回看她，她竟突然变成了一个俊俏的小男孩儿，没心没肺头也不抬地在山下结了冰的场地上来来回回的溜着冰自由自在地玩儿，跟我们毫不相干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这两个梦之后，她就再也不来梦里打扰我了，仿佛我们真的不再有联系了似的，不知道真的是这辈子的亲人，下辈子永不再见呢，还是母亲借这两个梦，来减轻我思念的疼痛？</p><p class="ql-block"> 然而今年春天，我梦到带着她到别人家拜年，于是，清明就到了。她到底是在哪一个空间里想着我的呢？</p> <p class="ql-block"> 然而这些梦却并不致我伤心，因为《西藏生死书》中藏传佛教的深邃教义告诉我，生命宛如一条奔腾不息的长河，永不停歇。死亡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环节，是灵魂告别旧的躯壳，迈向新旅程的开始，死亡绝非生命的落幕，而是轮回的崭新起点。也因此，我所有思念的疼痛都获得了熨帖的慰藉。</p> <p class="ql-block"> 在这个对我来说的特别日子里，母亲给我的生日礼物是让我用文字梳理了自从她离开后我的情感脉络，我仍然会因为痛念她温馨音容的不在而一遍遍不由自主地潸然，然而，今后，我也一定会谨记佛陀的话“我们的存在就像秋天的云那么短暂，看着众生的生死就像看着舞步，生命时光就像空中闪电，就像急流冲下山脊，匆匆滑逝”，而从此，我更应该开始衷心祝福一个可爱的小孩一生无忧无虞，就像半个世纪前，母亲带我来到这个世界时，她心里对我的祝祷一样一样的……</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2025.6.5于陋室</p><p class="ql-block"> (图文原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