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都来了……

白亮

照片提供：陈 曦

五一小长假，携家人同游千岛湖，需在南京换乘。夜晚游逛繁华的夫子庙，忽见一橱窗上贴着“上央视节目名小吃”字样。心动之下，点了两个蟹黄包、两碗鸭血粉丝汤尝鲜。低头瞥见账单“98元”。我这节俭惯了的“小心脏”，不由得“咯噔”痉挛了一下。虽说收入早已过了“舔酸奶盖”的拮据年月，但那种“怕挨宰”的痛感，多少还在。转头看老妻，正揉着肚子作饱胀状。倒是身边的外孙女小眼一翻，满不在乎地甩出一句：“嗨，来都来了……”话音未落，吸管已直插蟹黄包，大快朵颐起来。也是，到了南京不吃点特色，岂非白来？于是全家欣然举箸。

照片提供：夏 丽

抵达淳安县，出高铁站打车去酒店。车行林荫道，窗外湖光潋滟，岛屿星布，风光旖旎，生态绝佳。傍晚二十多度的风拂过肌肤，湿润清爽，体感远比干燥闷热的西安舒适。临近闹市，人车渐密，车顶着车挪，人挨着人走，拥堵不堪。原本四五十分钟的车程，竟走了一个多小时。司机眉头紧锁，一边打方向盘一边按喇叭：“节假日人多，没办法呀！”妻子也叹：“堵得人头都大了。”我笑着打趣：“来都来了，挤在人群中看景，景在远处看我，人景皆美嘛。”其实世界很大，走得再远，也不过天地一隅；世界又很小，每个人转悠一日，便是自己的乾坤。

照片提供：白 明

忽闻一声清脆的“外公”！坐副驾的我扭头看向后排发呆的外孙女，不像她叫的。正懵然间，司机乐呵呵道：“是我外孙女，刚过去那辆车是我女婿开的。”巧了！原来同是“外公级”——南方称外公，北方唤姥爷。初来乍到，姥爷与外公有此“碰头彩”，心中顿生几分美意。这位“她外公”更是精神一振，笑容灿烂地踩下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终于驶离拥堵路段，眼前豁然开阔了。
　　下榻的度假酒店紧邻湖畔，景致宜人，游艇码头、儿童乐园、户外泳池一应俱全。考虑到节假日人潮汹涌，女儿果断退掉了市区码头的大船票，改订酒店码头的小型邮轮。来都来了，也不差那点差价了。

照片提供：张苓昌

游艇载着二十余位游客离港，导游全程讲解。我闲坐艇中，看碧波荡漾，水光粼粼。远岛凝云，往事悄然浮上心头。
　　三十年前在金华打拼时，曾随公司游过千岛湖，略知其前世今生。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国家兴建新安江水电站，截流蓄水，高峡出平湖，峰峦化岛屿，千余村落沉入水底，遂成“千岛”之湖。记忆中岛屿遥远而苍翠，古木参天，植被蓊郁，奇石清池，空气甘冽如天然氧吧，仿佛能涤尽心尘。那次登岛，阴雨绵绵，见人工饲养的长蛇盘踞蠕动，顿觉毛骨悚然——我素来惧虫，对冷血之物更是发怵。本想止步返船，又想“来都来了”，不如走马观花。正走着，身旁女同事一声凄厉惨叫，惊得我魂飞魄散！原是搞怪的男同事将冰凉手指探入了她专注看蛇的脖颈。那场冷艳的“恶作剧”，倒让我对千岛湖那份寂寥蛮荒的“村姑”式质朴，留存了一份独特记忆。

三十年前千岛湖游留影

然而，白云苍狗，时光荏苒。千岛湖的秀美犹在，却已非旧日容颜。有的建起了漂亮别墅，阔气豪华；有的辟为植物园，花团锦簇；有的则运用灯光投影，造出“人造月亮”，昔日的“村姑”已扮上时尚新妆。触景生情，当年创业时“造完大楼建别墅”的宏图愿景，竟如电流般在脑海频闪，一时恍惚。忆起离别那年，曾在《金华日报》发表散文《这山·这水·这人》，格外珍惜那点灯熬夜写下的文字，感念与同事们相处不累的往昔，情绪又瞬间疏朗了。此时“来都来了”，真想给近在咫尺的故友拨个电话，聊聊重游之感。犹豫再三，终究作罢。邻座游客的手机里，正飘出歌曲《我想和你去一个地方》的旋律。刹那间，仿佛获得“高压氧”加持，寻回一丝旧日感觉，不禁轻声哼唱起来：“那里有一个不大的房，有一个我喜欢的床，有一个不灭的月亮，还有你微笑的脸庞……”

千岛湖游剪影

“梅峰岛到啦！”导游的吆喝声，让我的唱机“卡带”了。思绪伴着节奏被带入登岛“魔毯”和缆车票销售的套路上。本想徒步登爬权当锻炼计步，顾及“扶老携幼”，最终选择购票体验——来都来了，花钱少受罪。生平第一次坐“魔毯”，背身倒坐，由电动履带缓缓送上坡顶，如乘扶梯般省时省力。小外孙女乐得屁颠屁颠，如同坐上游乐园的兜风椅，一路高歌直达梅峰观景台。凭栏远眺，大小岛屿星罗棋布，港湾纵横交错。湖水澄澈如天镜，岛礁似颗颗绿宝石镶嵌其中，一幅天然水墨长卷徐徐展开，美不胜收。终是见识了“不上梅峰观群岛，不识千岛真面目”的壮阔。

照片提供：庄国芳

常言道：导游一张嘴，丑的也变美。经她巧舌如簧一番推介，天上飞、地上跑、水里游的，仿佛皆成人间至味。千岛湖盛产八十余种淡水鱼，皆是北方难尝的珍鲜。问导游哪家鱼好，她笑答：“活杀的，都鲜。”
黄昏离船上岸，选了网红店“鱼味馆”。正值饭点，等位食客坐满了街边。女儿只好带外孙女去酒店的儿童乐园打发时间。苦候近两小时，终于轮到翻台。女儿匆匆回来说，外孙女和一位北京来的小女孩玩嗨了，叫不动。我笑道：“没关系，来都来了，尽兴就好。”
　　点菜自然主打湖鲜，捞起最小的一条也有近六斤。看厨师麻利地杀洗切剁，大鱼旋即下锅。不多时，一盆清炖大鱼热气氤氲上桌，宛如游于仙境。味蕾瞬间激荡，食欲全开。夹一块鱼头肥膘，入口即化，鲜得“打耳光也不肯放”。然而念及医嘱“控糖减重”，只得强忍“住嘴”。不过，能在此饱览湖光山色，一饱眼福的满足，已胜过舌尖上的欢愉。果真是：一湖碧水，养一池好鱼。

照片提供：温淑华

离店乘大巴赴车站，巧遇外孙女那位北京玩伴。原来两家同乘“千岛湖-北京”返程列车，只是我们中途需在南京转车回西安。从大巴到候车厅，两小姑娘便腻在一起，说说笑笑，亲如姊妹。列车开动，外孙女要去找小姐姐玩。我领她穿过四节车厢寻到座位。俩孩子趴在椅背小桌板上，用笔记本电脑画起了花朵，你一朵我一朵，还签下各自名字。北京女孩提议互加微信，我这外公顿觉尴尬，搪塞道：“让她妈妈来加吧。”外孙女闻言，一溜烟跑回去“搬救兵”。谁知她妈妈懒得动弹，执意不肯。小姑娘黯然神伤，泪眼婆娑。车抵南京站，我们拖行李下车，竟迎面撞见那对北京母女！两个孩子欣喜若狂，紧紧相拥。未及大人开口，站台发车铃骤响。母女俩慌忙就近窜入车门，挥手道别。万幸两位妈妈抢在列车启动前互加了微信，总算圆了孩子心愿。那一刻，晚风似乎也因这夜凉般的感动，拂去了几分燥热。
　　我望着渐渐远去的列车，想对外孙女说：旅途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总会在人生长河里留下些许的痕迹。这趟旅行来的值！

2025年6月5日

视频：爱在千岛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