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词（四十五）：《桂枝香》篇

老潘（潘景卫）

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归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谩嗟荣辱。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 《桂枝香·金陵怀古》王安石 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年），王安石因与神宗皇帝在变法理念上出现分歧，第二次被罢相，被贬为江宁（南京）知府，这是他第二次任江宁知府。 江宁又名金陵，是六朝古都，自三国时东吴在此建都起，先后有东晋、宋、齐、梁、陈定都于此，到了北宋，这里依旧是人文荟萃，繁华依旧。 由于第二次任职江宁，王安石对这里非常熟悉，这一日恰逢休沐，王安石登上金陵高处，极目远眺，眼前“澄江似练，翠峰如簇”。金陵城秋色如画，美不胜收，但曾经在此建都的六朝却都已灰飞烟灭。这美景见证的是历史的沧桑巨变、兴亡交替，昔日繁华如过眼云烟，如今只剩下西风残照，默默地诉说着历史的无情。 是什么让曾经强盛繁荣的六朝湮灭于历史的尘埃呢？王安石陷入沉思之中。当年的六朝统治者竞相追逐奢靡浮华的生活，却不顾国家的安危，民众的死活。"门外韩擒虎，楼头张丽华”。当年韩擒虎所率隋朝大军已兵临城下，而陈后主却还在宫中与张丽华荒淫嬉戏。如此行径，焉能不败。 王安石一生致力于变法图强，试图通过变法改变北宋积贫积弱的局面。然而变法遭到保守派的极力反对，两次被罢相也让他感到实现政治抱负的艰难。自己变法事业的波折亦如这历史的兴替起伏。 此时的王安石退居江宁，远离了朝堂喧嚣，经历过政治上的大起大落，心境也渐趋平静，这使得他能以超脱的心态来审视历史，面对现实。 平岸小桥千嶂抱，柔蓝一水萦花草。茅屋数间窗窈窕。尘不到，时时自有春风扫。 午枕觉来闻语鸟，欹眠似听朝鸡早。忽忆故人今总老。贪梦好，茫然忘了邯郸道。 《渔家傲》王安石 　　宋真宗天禧五年（1021年），王安石出生在江西宜春，祖籍抚州临川（今江西抚州市临川区）。其父亲正任临江军判官，王安石刚出生即随父亲宦游各地，他自幼聪颖好学，能过目不忘，下笔成文。 王安石跟着父亲去过很多地方，接触各地的风土人情，体验到民间的疾苦，以及各种苛政对底层人民造成的伤害。在他幼小的心里，已经埋下了将来要改变这种不公平现状的种子。 宋仁宗景佑四年（1037年），王安石随父进京，结识曾巩。曾巩向欧阳修推荐其文章，欧阳修大为赞赏，王安石文名自此传于天下。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梅花》王安石 庆历二年（1042年），王安石高中进士。本来他已经被主考官列为第一名，但送至仁宗皇帝审核，其应试赋中有“孺子其朋”一句触动了皇帝，让仁宗很不喜欢，就将其与第四名杨寘互换，王安石很不幸地与状元失之交臂。 王安石被授为淮南节度判官，任期满后他放弃京试入馆阁做京官的机会，主动选择到鄞县（今浙江宁波奉化）任知县。王安石自小随父宦游，对地方事务非常熟悉，他在鄞县四年，兴修水利，扩办学校，初显成效。 茅檐长扫净无苔，花木成畦手自栽。 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 《书湖阴先生壁》王安石 皇佑三年（1051年），王安石升任舒州（今安徽潜山）通判，勤政爱民，政绩斐然，宰相文彦博向仁宗皇帝举荐他，但王安石不愿意被越级提拔，拒绝了升官。欧阳修又举荐王安石为谏官，这是清贵的京官，前程无量，但仍被他拒绝。不久王安石升任常州知州，与名士周敦颐相知，声誉更隆。 …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于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爱莲说》周敦颐 　　嘉佑三年（1058年），王安石升任度支判官，需进京述职。王安石借机呈上《上仁宗皇帝言事书》，系统地提出了变法主张，建议朝廷兴利除弊，改革制度，重视人才，可惜仁宗未予采纳。 神宗皇帝即位后，王安石调任翰林学士，成为皇帝近臣，他上《本朝百年无事札子》，重申变法主张，得到神宗赏识。熙宁二年（1069年），王安石升任参知政事（副宰相），主持变法，陆续制定了均输法、青苗法、农田水利法、免役法、市易法、方田均税法、保甲法、保马法、将兵法等。对民生、政治、军事等各个方面进行改革，力图富国强兵。第二年，王安石正式拜相，并促成熙河开边，先后收复西北宕、叠、洮、岷、河、临六州，进一步压缩了西北大敌西夏国的生存空间。 百战疲劳壮士哀，中原一败势难回。 江东子弟今虽在，肯与君王卷土来？ 《叠题乌江亭》王安石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变法的初衷虽然很美好，但在实施过程中出现了许多问题，且新党成员良莠不齐，随着利益分配争夺，内部出现了分裂，而外部以司马光为首的反对者也声势浩大，以苏轼为首的蜀党也对变法中出现的许多问题提出了质疑。 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 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登飞来峰》王安石 变法之路困难重重！熙宁六年冬至七年（1074年）春，北宋遭遇百年不遇的全国性大旱灾。这成为保守派攻击变法的突破口。保守派坚称这是“上天警示变法”，断言“旱由安石所致，去安石则雨必至。” 面对攻讦，王安石以：“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予以回击，并直言上古尧舜时期亦有水旱大灾，坚持变法不动摇，但神宗皇帝在汹汹朝议面前退缩了。眼见回天无力，这年四月，王安石自请离职，第一次被罢相。 京口瓜州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泊船瓜洲》王安石 第二年二月，仅过了十个月，王安石就被神宗重新启用。但由于皇太后等人动辄以民生问题对变法提出质疑，迫于压力，神宗皇帝趋于保守，对王安石的支持力度骤降，对他的建议往往听一半留一半，这让王安石大为失望。恰好此时，王安石的儿子王雱突然病故，这让他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重重打击之下，王安石再次请辞，神宗准奏，出知江宁，并封为荆国公，故世人又称他为王荆公。 伊吕两衰翁，历遍穷通，一为钓叟一耕佣。若使当时身不遇，老了英雄。 汤武偶相逢，风虎云龙，兴王只在笑谈中。直至如今千载后，谁与争功。 《浪淘沙令》王安石 政坛失意的王安石只能在诗中羡慕伊尹吕尚的运气，感慨光凭自身才能还不能成事，必须要有明主的支持。 　　数间茅屋闲临水。窄杉短帽垂杨里。花是去年红，吹开一夜风。 梢梢新月偃，午醉醒来晚。何物最关情，黄鹂三两声。 《菩萨蛮》王安石 王安石在二十一岁那年，娶了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妹吴琼。洞房花烛夜，正是他高中进士的时侯，双喜临门！王安石亲手写了一个“囍”贴在门上，从此世上就多了一个寓意美好的字。 王安石与妻子之间情深意笃，在洞房之夜，他深情地对妻子表白，此生只娶一人，绝不纳妾。这在大户人家妻妾成群的宋代，称得上是特立独行了，但王安石终其一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真正的实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有一次吴琼在街上看到一个女子因家中遭难被卖，动了恻隐之心，看着这个女子很漂亮，丈夫贵为宰相，身边竟没有妾侍，她担心别人说自己悍妒，就作主把这个女子买回家，准备给王安石纳妾。王安石回家后，得知女子是因丈夫破产才被卖身还债，就把这个女子退了回去，不仅没有索回买人的钱，还另赠了许多。 吴琼为王安石生了三子三女，中间夭折了一子一女。吴琼从小就和王安石一起读书，称得上是诗书满腹，但可惜的是其诗文散佚殆尽，后人已无缘得见。在吴琼的教导之下，几个子女也都很有才。长子王雱年仅二十就高中进士，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王安石的小女儿嫁给了蔡卞，是大书法家，后来官至宰相。 天质自森森，孤高几百寻。 凌霄不屈己，得地本虚心。 岁老根弥壮，阳骄叶更阴。 明时思解愠，愿斫五弦琴。 《孤桐》王安石 王安石是有名的邋遢大王，他衣垢不浣，面垢不洗，不修边幅，专注学问，而夫人吴琼却有洁癖。虽然婚后吴琼对丈夫竭力改造，但面对性格固执的王安石，收效甚微。王安石性格也是出名的执拗，被人称为“拗相公”。在王安石初涉官场时，时为宰相的晏珠出于关心同乡后进，劝他做事要圆滑，“宽容待人以适官场”，王安石回了两个字"庸俗"，依旧我行我素。 　　元祐元年（1086年），神宗皇帝去世，哲宗继位，由于年龄尚幼，由太后高氏听政，保守派得势，新法尽废。王安石半生心血毁于一旦，郁然病逝于钟山，享年六十六岁，累赠为太傅，封舒王。 别馆寒砧，孤城画角。一派秋声入寥廓。东归燕从海上去，南来雁向沙头落。楚台风，庾楼月，宛如昨。 无奈被些名利缚，无奈被他情担阁，可惜风流总闲却。当初漫留华表语，而今误我秦楼月。梦阑时，酒醒后，思量着。 《千秋岁引》王安石 作者按：本文图片、素材均来源于网络，经整理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