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友小小说之——《出家与回家》

风中的三哥

　　出家与回家

当我回眸茫茫宇宙的时候，思绪总会被拉向无尽的虚空。我曾无数次幻想，自己会是浩瀚无垠夜空里哪颗星星？可理智又清醒地告诉我，那些夜空中闪烁不定的星星，都是超乎想象的超然大物。在它们面前，人类微小得甚至不如一粒尘埃。我们自以为光鲜亮丽的人生，在星辰大海的维度里，不过是天空中飘来荡去、无人认领的符号。

一百年，五百年后，对于我们这些普通凡夫俗子，后人即便翻遍人类留下的文字垃圾，也未必能找到有关我们个人的只言片语。

世界的真实与虚幻，总在一念之间。当我们睁开眼睛，时间仿佛实实在在地流淌，世界就真实的展现在我们面前；可闭上双眼，世界又变得虚无缥缈时间也并不存在。

昨天发生的事，明明真实存在过，可今天的我们，又怎能抓住那其中的真情厚意？它对于今天而言，某种程度上，也成了抓不住的幻影。我们的人生，就这样在真实与虚无之间飘忽不定。

年轻时，我不懂父爱与母爱。那时的我，怀揣着美好的愿景，总以为未来一片坦途。直到岁月将那些愿景一点点碾碎，直到我亲眼看着父母从身强力壮、能扛起家庭所有美好与苦难的模样，变成白发苍苍、行动迟缓，甚至有时会让我心生嫌弃的老人，我才真正读懂人生轮回里的无奈与心酸。

我的母亲是一位朴实的农村妇女，却有着大爱无疆的母爱。在她生命的最后七八年，疾病与疼痛如影随形，时刻折磨着她。她说她现在是为我而活，如果不是为了我的挂碍或名声，她早就想快点结束疼痛的人生。因为每隔个把月，她就得去医院疗养几天，才能延续生命。无数个夜晚，她整晚整晚地坐在床头，盼着天亮，盼着我准时而至的电话铃声。那电话铃声，成了支撑母亲勇敢活下去的动力。而母爱，也成了我生命中最大的慰藉与快乐。

可如今，母亲已随父亲驾鹤西去，这让我对人生有了全新的解读。此前，身边有好几位成功人士最终都选择了皈依佛门，那时的我，满心不解。可当我回望自己的人生，才惊觉他们的选择，或许正是最适合他们自己的安排。

于是，前几天，在我人生还算顺利、没有烦恼，也没有忧愁，身强体壮之时，我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贵州深山老林的寻路之旅，试图寻找未来的人生足迹。最初选择贵州，是想独自一人沿着先辈的信仰，重走长征路。可现实却给了我当头一棒，社会的发展让过去的路线早已面目全非，先辈的足迹早已被时间与现实切割得支离破碎。我想当现代版的唐吉诃德，却连可以挑战的风车都找不到。

无奈之下，我将目标转向寺庙修行出家。我拜访了几个寺庙事务处的长老、比丘和沙弥，无论是管事的还是不管事的和尚，给我的答案都让我大失所望。我甚至只是想在寺庙里暂住修行，当个居士都没有可能。不过，他们也给我指出了一点希望——去五台山、灵隐寺等规模超大的寺庙，或许还有成为居士的可能。原来，虽然出家剃度没有严格的年龄要求，但一般寺庙都更倾向于年轻有文化、一心向佛的有缘人，像我这种“有所企图”的人，很难融入那个我早已向往的精神世界。

在理想与现实之间，横亘着一道看不见、跨不过的门槛。我只好退掉租了一个月的房子，火车站旁边的万《$》酒店老板，只住几晚，居然押金和房租一分都不退。但我转念一想，既然我都已准备放弃荣辱、欲望、家人、朋友、钱财，甚至生命，又何必在乎那区区几两碎银？

我收拾好行李，带着最初的决绝而来，如今却只能灰溜溜地回家。从决定出家到最终回家，不过是眨眼之间。我的行为，在旁人眼中，或许就是一个发生在陌生道路上的大乌龙，一个在亲友面前的大笑话。可仔细想想，我们的人生，又何尝不是一个乌龙或笑话？甚至连一个“大”字都不配。

出家未遂，是我造化德行不够；回家，则说明我尘缘未了。我只能回到现实，接受慢慢变老，接受未来的疾病缠身，最终如树上落下的一片树叶，轻轻回归大自然的怀抱，不惊扰空气，不惊扰虫鸟，安静地走完这平凡又充满无奈的一生，那就将往后余生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时间吧。

作者 浏阳农民 陈三友

2025年6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