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小说‖两包供品

春风和畅（曹世斌）

两包供品

天还没有大亮,下着零星小雨。习惯早起的田爷已来到承包的玉米地边。看着一天比一天膨大的玉米穗，他顺手用拇指掐了掐，硬硬的。新鲜的嫰玉米可以吃了。他仿佛闻到了熟玉米的清香和美味，心里甜丝丝的。

蓦然，玉米地里传出呼呼啦啦的响声。一个活动的身影时隐时现,由远及近。田爷不由想起村里人说，集上有卖嫰玉米穗的，一穗儿能卖五毛钱。他立刻意识到，定是偷玉米穗的人所为。

会是谁呢？为什么偏来偷我的玉米？莫非是人怕出名猪怕壮，看我的玉米长得好? 还是我当生产队长得罪了谁……田爷想不明白，便蹲到地边的水渠里看个究竟。

那身影终于现出原形，走出了地块。

“谁？”田爷厉声呵斥道。

那个人被震住了，浑身发抖，从披着旧大衣的腰里掉出来两个剥光的玉米穗。他回头看见了田爷。田爷也看清了他——乔二毛。

“田爷，我错了。”二毛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老娘有病，想吃鲜玉米。我地里的玉米穂太小，只好……”

田爷“哦”了一声，“算了。以后下点劲儿把庄稼种好，多打粮食，照顾好你娘。回去吧，知道错了一定要改。”二毛连声说是，是。田爷把二毛拉起来，还把掉在地上的两穗玉米检起，塞进二毛的口袋。

田爷知道二毛家的情况——二毛自幼丧父，是母亲娇生惯养把他养大。二毛好吃懒做，不善种地，吃穿花销都是问题，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村里无人不晓。眼看三十多了还是光棍一条。

田爷听说二毛母亲有病，早饭后，买了包点心来到二毛家。二毛娘说，二毛赶集去了。田爷临出门时，掏出二十元钱放在桌子上。

秋风凉了，地里的庄稼渐次成熟。一天，有人向田爷回报说，大田里的花生被人挖走了一大片，都怀疑是二毛干的。田爷找到二毛，二毛双手按着心口，对天发誓，不是他偷的。

　　这天夜里，没有月亮。田爷担心大田里的花生再被人偷。他披衣起床，径直向村子北边的花生地走去。花生地南边有条不深的沟。田爷隐下身子，观察动静。不一会儿，果然发现不远处有个活动的黑影，定是偷花生的。田爷准备悄悄靠近黑影，来个人赃俱获。

“站住！”突如其来的吼声打破夜里的寂静。田爷愣住了。只见偷花生的掂起袋子就跑。突然，又停下脚步。回头嬉笑道，“二毛，是你呀？不认识你孬哥啦！还记得，我帮你逃出大队李子园的事吗？”二毛斩钉截铁地说，过去是过去！现在你必须去见队长。

这时的田爷已经走到大孬身后，说：“不用去了。”大孬和二毛的对话，田爷听得一清二楚。大孬见是田爷，一屁蹲墩在地上，双手打着自己的脸，哭着说，丢死人了，我不活啦……

田爷知道大孬的无赖，便蹲下身子，平心静气地说：“大孬哇，你比二毛年龄大，应该比他懂事。可你看人家二毛，现在变得多好哇。我正准备给他说媳妇哩。大孬, 你有闺女孩子了，该为他们做个榜样啦！”

听着田爷语重心长的话语，大孬和二毛默不作声地低着头。田爷深深叹了口气，严肃地说，今天的事到此结束，不要对外人说。但要看你今后的表现……

大孬不哭了，也不自已抽脸了，一个劲儿地给田爷磕头。一旁的二毛拉着大孬说，孬哥，咱俩当咱队的义务保卫员咋样？大孬连声说，中，中，立马站起身来。

从此以后，大孬和二毛像忠诚的卫士，站岗巡逻，守职尽责。地里庄稼被偷的现象再也没有发生过。

四十年过去了。发生在那天早上和那天晚上的事，村里从来没人说过。年近古稀的大孬和二毛是否也忘记了呢。

二零二一年九月二十六日，九十五岁的田爷溘然逝世。大孬和二毛跪在田爷的遗像前，泪如泉涌 ，号啕大哭, 却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断断续续地重复着：田爷……好人……大善人……

在场的人有些诧异。后来发现,大孬和二毛奉上的供品是：黄澄澄的玉米面包和包装精美的花生糕。

作者简介：曹世斌，笔名春风，巩义人，河南省小小说学会、郑州市作家协会，杜甫故里诗词学会会员，著有诗文选《春风和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