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文字/素手牵裙</p><p class="ql-block"> 图片/来自网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如果童年有颜色,我的童年是灰色的。</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p><p class="ql-block"> 母亲说,两岁多的时候,我得了一场大病,连续三天高烧不退,第四天早上,母亲为我穿衣时,发现腿像面条般绵软,再也站不起来了!惊恐万分的母亲急忙找来父亲,赶到县医院医治,经大夫诊断,确诊为小儿麻痹症。只有针灸这一条治疗手段,治不治得好谁也说不准。</p><p class="ql-block"> 贫穷的父母有过短暂的犹豫。治,也许白废钱,我们本就贫困的家庭一定会雪上加霜;不治吧,我将永远走不了路,生活更是不能自理。有一点希望就治吧,不然以后怎么办!</p><p class="ql-block"> 在县城针灸不太现实,一家老小怎么撇得下。经多方打听,找到了郑文生大夫。</p><p class="ql-block"> 郑大夫文革时被批斗得厉害,从济宁市逃亡到滕州市岗头镇奎子村。见文质彬彬的郑大夫被折磨得骨瘦如材,村干部收留了郑大夫夫妇,让他们在村西头的牛棚里住了下来。郑大夫擅长中医医疗,人也宽厚仁慈,为村民治好了几例疑难杂症。</p><p class="ql-block"> 母亲回忆说,郑大夫看到我绵软无力的腿很是同情,表示他会尽力,但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没有把握。父亲说,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治不好也不会怪你。郑大夫提前给我父母“打预防针”,说,针灸不是一天两天十天八天的事儿,是慢功,可能得两三年,你们得有心理准备。还有,孩子年龄小,针灸没有不哭的,中途不能因为心疼就放弃,真的疼孩子就得往长远考虑,配合治疗。父母一一应下。询问诊费,郑大夫说,先给孩子治病吧,诊费以后再说。</p><p class="ql-block"> 喝完十五副中药后,开始了针灸治疗。起初的三个月,一周针两次,接着的半年,一周针一次 ,最后半年,两周一次。就这样,一直针了两年多。</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依稀记得,最后一次扎针,郑大夫给了我一块红炉果子,让我坐在门枕上,他和我的父母说着些什么。后来听父母说,他们求郑大夫再给我多扎些时日,让我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郑大夫说,能恢复成这样就已超乎他的预料,再扎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四岁多的年龄,记忆是支离破碎的。满腿的银针,撕心裂肺的哭嚎,泥泞的小路,却永远烙印在脑海中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停止扎针后,亲戚邻居前来探望,他们的好奇心大于关心,总盯着我的腿,还让我走几步。每次走不了几步我就会摔倒,膝盖就会摔得鲜血直流。这时,哥哥姐姐就把土霉素片擀成细面,撒在我的伤口上消炎。那时的小伙伴也很没教养,他们叫我“瘸巴子”,还经常故意挑衅,引我走路摔倒,再大声嘲笑取乐。</p><p class="ql-block"> 一走就摔,越怕越摔,这样,我的膝盖新伤压旧伤,从没好过。</p><p class="ql-block"> 八十年代国家落实计划生育政策,很多头胎是女孩的家长都想方设法办二胎证。个别精明的,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他们把我借去冒充自家的残疾闺女,骗取二胎证。有人来借我,父母觉得能帮忙就帮,从没考虑过我的感受,或者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我也是有感受的。</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那时的我太小,还不知道“死掉”可以免于承受来自外界的伤害。</p><p class="ql-block"> 渐渐地,周遭的一切,让我变得异常敏感、自卑、沉默,却极其要强,要强得从不愿在任何人面前哭泣。</p><p class="ql-block"> 和坏孩子打架,被抓得浑身是血道子,我不哭。我告诉自己,不哭就没有输。</p><p class="ql-block"> 一年级,当他们嘲笑我路都走不稳,还想学爬树时,我每天偷偷练习,不仅学会了爬树,还练就了一门绝技:头朝下,倒着向上爬。二年级,代表学校参加镇里的作文比赛,得了一等奖,校长在大会上隆重表扬。他们望向我的目光里,满是羡慕。三年级, 当他们下腰摔跟头时,我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熟练下腰,还被体育老师选为样板为他们作示范。他们的目光里,有敬佩,也有羞愧。</p><p class="ql-block"> 随着学习成绩越来越好,他们开始讨好我,甘愿当我的小兵。</p><p class="ql-block"> 只是,大人们仍能精准地打击到我:“学习好有什么用,瘸腿,即使考上大学,人家也不会要。”有时也会说:“就你这腿脚,下地干活一根麦茬就能把你绊倒。考不上学,擎死无门!”</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我受了极大的委屈也不敢与人对抗,始终没有勇气指着他们鼻子骂。</p><p class="ql-block"> 委屈、愤懑,让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再与人交往,更不愿在人前走路。那时的我已清楚地知道,人,才是世界上最可怕、最恶毒的东西。</p> <p class="ql-block"> 回忆起那时的点点滴滴,家人是极其疼我的,他们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那条通往郑大夫家的羊肠小路,不仅见证了春种秋收、寒来暑往,还见证了父母的坚定决心与风雨无阻……但当一颗小小的心被痛苦填满时,便完全失去了感受爱的能力,有什么想法对他们也是不愿讲的。</p><p class="ql-block"> 忆起童年,更多的还是苦涩、孤单、无助。</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有时我在想,在那么小的年纪就遭受了身心的重创,不仅没有死掉,还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活得还挺好,这算不算一个奇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