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元游记

柴老大

上世纪七十年代曾经在陕西韩城当兵，坐火车回重庆只有走宝成线，广元是必经之地。 记得那年冬天从陕北回重庆，沿途只见冰天雪地、白雪皑皑，几乎看不到一点点绿色。火车翻过秦岭之后，车窗外突然出现了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世界，满目青山绿水令人心旷神怡，旅途的枯燥乏味瞬间就烟消云散。见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青山绿水，长时间地凝视着春色里的山野田园，邻座的老哥告诉我：“这里已是四川广元的地盘了”。从那一刻起，我就记住了广元这个山野苍翠、溪水碧绿的地方。 阳春三月，正是百花盛开的时节。借这次前往汉中、安康等地旅游的机会，我特地选择了在广元中转，借此机会去看一看藏在青山绿水间的悠悠古蜀道，也了却自己几十年来虽多次路过，却一直无缘在广元停留的遗憾。 上午9点零2分，K987次列车驶出了重庆西站，我们的旅行由此拉开了快乐的帷幕。 退休之后，我喜欢乘坐那种慢悠悠的绿皮火车去旅行。虽然没有高铁上那种风驰电擎般的感觉，但乘坐绿皮火车可以选择在自己喜欢的小站下车，去亲近那些远离凡尘的山野、去品尝远乡僻壤才有的绿色佳肴。再说我们这些退休人员最不差的就是时间，旅途慢一些，反而有机会去细细感受那些平时接触不到的风土人情、能够去呼吸带着田野味的清新空气。 春运已经过去了好一段时间，令人有些意外的是今天来乘车的人仍然蜂拥而至，我们车厢里居然座无虚席、人气满满。 车窗外的景物在快速向后移动，车厢里却听不到绿皮火车行驶中那种应有的“咣当、咣当”的钢轮钢轨撞击声。K987从重庆西站出发之后，我惊奇地发现列车竟然一直在高铁的轨道上一路奔驰，平稳又高速。更意外的是这趟绿皮火车没有“逢站必停、逢车必让”，沿途遇众多小站都呼啸而过，并没有停车上下旅客。看起来这趟列车可能速度并不慢哟！ 从重庆出发后，除了在合川、南充、阆中等几个大站停车上下旅客之外，我们的列车一路上逢山进隧道、遇水过桥梁，一直在巴山蜀水间风驰电擎般前行，中午13点左右就徐徐驶入了广元火车站。 出发时，重庆上空还是雾霾笼罩着的一片阴沉沉的天，而我们走出广元火车站时，却发现这里居然是蓝天白云、春光明媚的一片天地。看来广元真是个春意盎然的好地方！ 记得儿时重庆的大街小巷里常能听到“川北凉粉”、“油茶”、“醪糟汤圆”那些沿街叫卖的声音，而川北的小吃也一直是自己心目中的美味佳肴。这次来到了川北广元，放下行李后我们就迫不及待地出来寻找那些早已垂涎欲滴的正宗川北小吃。 然而，遍寻了旅馆附近的大街小巷，居然就是找不到“川北凉粉”、“醪糟汤圆”之类的小吃。好不容易在一家小店墙上的菜单里看到有“油茶”字样，正要坐下来品尝一番，却被告知广元这个地方冬春季节不供应油茶。真有点遗憾！ 据店里的师傅讲，广元这个地方不像重庆那样有大量来自天南地北的外地人，不但本地人冬天不吃“凉粉”这类食品，就连重庆人冬天里爱吃的“油茶”，这里也很少有人来吃，因而这个季节一般找不到这些“小吃”。不过，广元有一种非常普及的堪比重庆人喜爱的小面的小吃——热凉面，小店师傅建议我们不妨尝一尝。 听到“热凉面”这个名字感觉有些怪怪的，既然是凉面怎么还要冠之以“热”呢？在师傅热情的推荐下，我们欣然接受，饶有兴趣地品尝了一次“热凉面”。 然而吃过之后才知道，这个“热凉面”里其实并不是重庆人熟知的那种面条，反而有些类似于重庆的抄手皮，并且这个“抄手皮”还是“米皮”而非“面皮”。 早就知道广元最著名的景点莫过于“皇泽寺”，据说那是为祭祀中国几千年来唯一的女皇武则天而建造的一座皇家寺庙。吃罢“热凉面”，我们就直奔座落在嘉陵江边的“皇泽寺”而去。 广元以武则天为骄傲，在火车站广场上就能看到一只巨大的凤凰，大概那就是则天武后的象征吧？ 沿着嘉陵江畔的滨江路走近皇泽寺，依山而建的庙宇远远地就映入我们的眼帘。只见景区大门在嘉陵江边上，而那些红墙绿瓦的殿堂楼阁却层层叠叠地排到了半山间。皇泽寺果然“气势不凡、殿宇轩昂”！ 据史料记载，皇泽寺始建于北魏时期，因“皇恩浩荡，泽及故里”而得名。 走进景区大门，我们沿着有些陡峭的小道逐级而上。一路上，林木茂密，奇草异木在园林里伸枝展叶；绿荫掩映，重檐飞阁在枝头间探露头角。楼阁亭台处处雕梁画栋，殿堂大厅比比精美壁画。抬头仰望，依崖壁而建庙宇亭台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凭栏远眺，绕巫山而流嘉陵江水清澈碧绿、波光粼粼。 不知爬了多少级台阶，我们终于来到了“武后真容殿”前。站在月台上极目远眺，连绵起伏的大巴山横卧在天际、高楼林立的广元城尽收于眼底，不由得感叹“皇泽寺”的确有几分龙蟠虎踞、气吞山河的皇家气势！ 武皇则天承上启下开启过一代盛世，她的伟大功绩令历史上许多叱咤风云的人物折服。古往今来，众多名人曾毫不吝惜地挥毫泼墨，留下了许多发自肺腑的赞美之言。 走进 “武后真容殿”，那肃穆的氛围里似乎还透着中国几千年唯一女皇的一丝威严。 殿堂里精美的字画深深地吸引着游客的目光，名家的文墨更令我们兴致盎然。墙上有一幅字特别醒目：“武则天的确是个治国之才，她既有容人之量，也有识人之智，还有用人之术”。这是毛泽东主席对武皇则天的评价。 毛泽东主席对中国历史上的许多帝王有过褒贬不一的评价，但从这些字里行间里，可以看出则天武皇的治国智慧和驭人能力得到了一代伟人的高度赞赏。 阳光和煦、清风拂面，我们走过一段林荫小道。不时有大大小小的石碑出现在园林小路边、一些精美的文字雕刻在裸露的崖壁上。珍贵的历史的遗迹在这里与皇泽寺一起流芳后世、千秋长存。 前面有一些游客正围着一块刻有“广元皇泽寺”五个大字的石碑，听一个手拿引导旗的导游讲解。我们紧走了几步，凑上前去蹭听了一回免费的解说。 那导游抑扬顿挫地说到：“当年武则天的父亲武士彟被皇上派到四川利州来担任都督，其间，武则天就出生在了广元这个地方”。 哦，原来是这样！来皇泽寺之前，我还以为广元是武则天的家乡，看来这完全是自己的主观臆断。如此说来，广元其实是武则天的出生之地。 据《皇泽寺碑》记载：当代考古学、文学大家郭沫若在创作历史剧《武则天》的过程中，考证确认了武则天出生在广元这个历史事实。于是郭沫若先生亲笔为皇泽寺提写了“广元皇泽寺”这五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并留下一幅对联：“政启开元治宏贞观，流芳剑阁光被利州”。 光阴荏苒，红墙之外蜿蜒的嘉陵江不知已经历了多少轮斗转星移，皇泽寺里千年不变的温馨时光却仍在亭台楼阁间缓缓流淌。 茂密的绿丛，盛开的红梅，似乎还能看到媚娘轻柔漫步其间；高高的红墙、斑驳的光影，仿佛仍在描述武皇开启盛世的故事。千年的皇泽寺，陪伴着一方水土经历了无数寒暑风云，也见证着广元大地一轮又一轮的春华秋实。 湍急的嘉陵江在峰峦叠嶂的大巴山里千回百转，一路寻找着自由宣泄的天地，在两岸绝壁高耸的明月峡里，更是横冲直撞、波涛汹涌。不过，在冲出明月峡之后，嘉陵江水就变得温婉和顺，在广元这片平和的土地上慢慢悠悠地流向前方。 皇泽寺座落在广元城南边嘉陵江西岸。而在广元城北的嘉陵江东岸边，还有一处历经千年的古迹，那就是享誉海内外的摩崖石窟——千佛崖。凡是来广元旅游的人，那个地方也是必去的打卡景点。 纵贯大巴山脉的一条古蜀道，南可通天府之国的巴蜀，往北则直达秦岭之南的汉中平原，那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金牛古道。在公路问世前的时代，那可是人们来往于川陕之间的“官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千古绝唱，就是诗仙李白在攀越金牛古道上最为险峻的“剑门蜀道”之后发出的肺腑感叹。 “千佛崖”就是出现在剑门蜀道上的一处历经千年的摩崖石刻。 据说千佛崖这一段早先也是“峭壁千仞、逼临大江”，车马根本无法通行。人们“先悬岩架木作栈而行”，后来“凿石为路，并凿千佛，遂成通衢”。在此过往的文人墨客感叹蜀道艰险、石窟精美，纷纷在这里写下锦绣文章、咏出豪放诗句。杜甫也曾在这里留下了“石柜层波上，临虚荡高壁”的名句。 走进千佛崖景区，我们沿着嘉陵江边的园林步道往摩崖石窟方向走。不一会儿，就远远地看到一座名为“大云寺”的古香古色的木质结构庙宇。 走近“大云寺”，大殿外介绍牌上的一幅照片令我有些吃惊。只见那照片中的“大云寺”陈旧不堪，甚至还有些破败，而大殿前面居然是一段尘土飞扬的公路。 　　 看旁边的说明，原来这是一张过去年代拍下的照片。 据说抗战时期川陕间交通极为不便，为了改变物资运输困难的状况，修建公路是唯一的选项。最早的川陕公路就选择了金牛故道作为基本线路，经过广元的这一段则直接从千佛崖下经过。可想而知，那个时候千年古迹大概受损不少。 好在今天我们看到的川陕公路早已改道而行。不但“大云寺”的庙宇已修葺一新，大殿前面也变成了一块平整的广场和大片修整有序的林木花草。 景区步道边的众多的古迹遗物令人目不暇接，边走边看的我们好一阵之后才走近嘉陵江边凿满了大大小小石窟的一片崖壁。 这里就是著名的千佛崖摩崖石刻遗址了。 据专家考证，千佛崖始凿于北魏时期，兴盛于唐朝，止于清代，历经千年而形成了一座拥有7000余尊佛教石刻的艺术宝库。而今，这里也是国家级风景名胜“剑门蜀道”景区的组成部分，每年都有大量游客前来探寻摩崖石窟里的奥秘。 今天的千佛崖看起来已是满目沧桑。摩崖上许多石像因风雨的冲刷和浸蚀已变得面目模糊，有些雕刻精美的佛像甚至只剩下身躯部分，其头颅却不见踪迹。 正当我们在为一座座无头的残缺佛像感到疑惑不解的时候，随行的导游为我们给出了答案。 历史上外敌入侵、国家动荡的时期民不聊生，而这往往就为盗贼造就了横行无忌，疯狂盗取文物的条件。千佛崖上一些价值连城的精美石佛，就是在那些时期被盗贼们粗鲁地割下头颅。据说千佛崖上有些知名的佛像头至今仍在国外的某些博物馆被收藏，而更多精美的佛像头则不知所终，令人扼腕叹息。 站在千佛崖下的金牛故道上，眺望着北边那嵯峨的群山，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过去那些年代的场景： “山中花带烟岚晚，栈底江涵雪水寒”。在大巴山峻岭沟壑间艰难跋涉的人们，历经无数坎坷曲折之后终于走出明月峡，来到这个地形豁然、江水绕流的鱼米之乡。疲惫不堪的人们在这丰饶富足的广元城里驻足休整、补充给养和体力。 金牛道上车水马龙，千佛崖下香火袅袅，广元城里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饱读诗书、满腹文章的文人墨客们在“难于上青天”的金牛道上备受“惊吓”与“折磨”，来到这里已恍若置身人间仙境。身心愉悦之余激情四溢，他们忍不住挥毫泼墨、吟诗作画，留下许多精美文字、华丽文章。 经历旅途艰险之后如释重负，感恩佛祖的庇佑之余，商贾们慷慨解囊，自发地筹划福报善举。他们请出当地最好的能工巧匠，在千佛崖上凿出一座座石窟、刻上一尊尊佛像，以求佛祖保佑过往的行人逢凶化吉、旅途顺遂。“为人有德天长佑，行善无求福自来”，乐于行善的人当然也会收获善果与福报！ 斗转星移、白驹过隙。碧绿温婉的嘉陵江水仍在千佛崖下静静地流淌，高科技加持的高速列车如今已风驰电擎般在江岸边呼啸而过。来自远古的摩崖石刻与现代科技在这里同框叠加，让我们看到了一幅时空穿越、岁月交织的画卷！ 高铁的出现，让古道上曾经的驿站摇身成为了雄居川陕甘要冲的交通枢纽。南方各地连接中欧的班列和通往大西北的列车，如今都经过这里而通达各地。广元的战略地位已然大幅提升！ 夜幕降临，繁华热闹的广元城渐渐安静下来，两岸高楼上的LED灯光映照在平静的嘉陵江面上，交织出一幅五彩斑斓的画面。晚风轻轻、垂柳依依，我们在滨江步道上漫步休闲，惬意地享受着夜色温馨、晚风柔情。 都说相遇即是缘分。几十年前与广元的相遇牵着我今天来这里，享受到一段快乐美好的时光，这也是注定缘分吧？ 愿有缘的人们都能走进广元这方祥和的土地，在青山绿水间去享受那厚重人文的精彩和时空交织的美妙，在旅途中留下一份快乐美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