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长歌

鑫森淼焱垚

鏖战间隙陈三娃深情回望大秦疆土

暮色将最后一缕刁斗声吞噬，陈三娃终于卸下沉重的头盔。铁甲的缝隙间，汗水与鲜血交织，于锁骨处凝结成暗红的痂，宛如妻子襦裙上那颗红豆。他猛然忆起离别时，妻子踮起脚尖为他整理甲胄的模样，指尖轻抚过喉结，那温柔比塞北的风柔软百倍。

长城青砖间，未干的血迹仍渗出悲壮，远方狼烟台的浓烟在天际线缠绕成灰黑的绳索。三娃倚靠堞口坐下，掌心触碰砖面，凹凸的刻痕中，一个“归”字映入眼帘，那是不知何年何月哪位兄弟以刀尖刻下的，笔画间嵌着褐色泥土，恰似一道未愈合的伤疤。他摸索腰间皮囊，酒早已饮尽，仅余半块硬饼，咬下时，牙床生疼，却勾起家中粟米粥的甜香，妻子总爱撒一把野枣，那甜意能融化在舌尖。

“老三，瞧什么呢？”张铁蛋从邻近垛口探身过来，脸上血污与尘土交织，唯余两只熬得通红的眼睛，如烧红的铁砂般闪烁。三娃未作声，只抬手指向东。暮色笼罩下，大秦疆土渐融为一片暖黄，塬峁起伏，仿若母亲隆起的脊背。铁蛋忽然笑出声，笑声中夹杂沙砾般的粗糙：“咱婆娘此刻该在纺车旁纳鞋底吧，说不定又骂咱是没良心的死鬼。”

风裹挟烽烟掠过女墙，羌笛的呜咽从远处传来。三娃从怀中掏出布包，展开时手颤得厉害——半幅锦帕上，歪歪扭扭绣着“平安”二字，针脚间缠绕着几根金黄麦穗，许是妻子收麦时沾上的。他记得离家那天，妻子立于村口大槐树下，怀中抱着刚满周岁的虎娃，泪珠滴落孩子额头，却硬是没吐出一个“留”字。如今虎娃该会唤爹了吧？是否如隔壁柱子家小子，总爱攥着爹甲胄穗子不撒手？

又一阵风起，带着关内麦香。三娃紧握腰间剑柄，顿觉浑身伤口不再疼痛。他望向漫天星斗，仿佛看见妻子于星光下微笑，怀中虎娃举着小手，朝长城方向奶声奶气喊着“爹”。这一声呼唤，穿越烽火与黄沙，重重撞击在他心上。他转回身看着坚守在脚下的长城，那些沉睡的垛口仿佛苏醒，每块城砖都在低声诉说同一个誓言——不负妻儿，不负家国，不负万里山河，千秋基业。

夜幕四合，刁斗声此起彼伏。三娃站起，拍落甲胄尘土，腰间长剑随之轻响，仿若妻子晨起时环佩叮咚。他遥望东方，星子从塬峁后次第升起，如无数双守望的眼睛。铁蛋忽然重重拍打他的肩膀，沙哑嗓音中满是滚烫的坚定：“等打完这仗，咱兄弟俩一块回家，喝他个三天三夜！”三娃点头，指尖轻抚冰冷城墙砖，那些“归”字此刻在星光下竟化作一片温暖光晕。他深知，在千万里外的大秦腹地，无数盏烛火正为他们而燃，无数个妻子倚着门框，望向长城方向，将思念织进每一寸布帛。

那些被烽火熏黑的城砖，每一块都浸透将士的汗与血，每道裂缝都藏着无数孟姜女的哭声。他想起上月军报，函谷关外村落再遭匈奴劫掠，老弱妇孺横尸遍野。那时他正立于烽火台，目睹狼烟腾起，瞬间更加明白自己为何守在此地。风卷过长城，带来关内麦香，他握紧腰间剑柄，目光如炬，望向永远不会落下的大秦朝阳。在他身后，千万个如他般的儿郎，正用生命编织最坚固的屏障，让这巍巍长城，永远屹立天地间，成为永不熄灭的华夏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