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村落里的那些大树

大漠孤烟

<p class="ql-block">  我的家乡是位于渭北黄土高原上一个叫铜川市耀州区的锦阳川里的一个小村子。</p><p class="ql-block"> 从我记事开始,家庭院落里便有四棵树:三棵粗壮高大的梧桐;一棵细挺而高高的椿树。三棵梧桐树紧靠房屋的围墙,是我攀墙上房的爬梯,那棵椿树就直立在院子的中央。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有时候我会通过梧桐树爬上高高的房顶,头枕在屋脊上,望着那些高远飘渺的蓝天白云,傻傻的出神,想象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是如何驾着这些漂浮的云头飞向凌霄宝殿的;有时候我会看着傍晚的月亮,想象嫦娥和玉兔在那里越晴天过碧海,在月宫里载歌载舞;有时候又来了兴致,爬上院子中间那碗口粗、房顶一样高的椿树,坐在树杈上极目四望,临风而歌,任风吹树摇,吓得坐在门口的邻居五婆、十婆胆战心惊,一个劲儿的劝我下来,生怕来一阵大风把树干吹折,摔下来那可就要了命了。看到他们的惊慌失措的样子,我却更加得意,又在树上那细细的枝杈之间做各种惊险摇摆之态,五婆更加担心,让十婆在树下盯着我,她自己则慌忙拄着拐杖,迈开那裹成粽子样的小脚,急急忙忙去地里找我父母回来。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溜下树,一溜烟跑个没影。但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晚上溜回家,父母早都虎视眈眈的在家里侯着,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含泪保证不再调皮犯险。可是一旦父母不在,又故态复萌,如此反复。后来每次挨完揍,不敢怨父母严厉,竟怪起五婆十婆她们多事起来,藏过五婆的拐杖,把十婆门口坐的小板凳扔到了他家厕所顶上,让他们也一阵慌乱作难,看他们还要不要多管闲事。</p><p class="ql-block"> 少年的心里,天真烂漫,总喜欢登上高处,让心儿自由无羁</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们的村子并不大,但家家院落里几乎都有栽树,杏树、梨树、杨树,还有香椿、核桃树等,但不知为什么,那时候苹果树却极少。春天,香椿发芽了,左邻右舍便都能吃上新鲜的香椿;杏子下来了,有杏树的那家就开始热闹起来,大人们还没有那么着急,小孩子们就已经开始急不可耐的想尽各种办法把那些青杏摘下来偷着吃,自己被酸的呲牙咧嘴,又拿着去霍霍其他小朋友。有时候主家不让摘,小伙伴们有的是办法:往院里扔石头,或者是隔墙搭个梯子,偷偷的爬上去摘,为此又少不了大人之间的一些口舌。核桃下来了,有核桃的家里又开始热闹起来,小孩子们还是那样急不可耐的把那些青皮核桃弄下来,砸开手剥,染的满手都是黑汁,几天都洗不下来。</p><p class="ql-block"> 总而言之,因为有了这些树木,家家都显得很有生机,小孩子们也有了玩闹欢乐的去处。似乎也因为这些树,也会增加大人之间的往来和交流。桑梓,乡梓,门前屋后栽桑种树,也许这就是乡梓的意义,也是古人的一种智慧吧。</p><p class="ql-block"> 原来的村头、巷尾、学校、老池旁、大路边,但凡属于公共的地方,到处都有很大的柳树、杨树或者皂角树栽在那里,人一出门,到处都是一排排挺拔整齐的树列或一棵棵古老独立的树木。记得我们学校有一棵皂荚树,几个人拉手合围都拢不过来,那时候我们上小学,批判“四人帮”的时候,我们都拿着小板凳,冒雨坐在树下听老师讲,那棵皂荚树变成了我们小学深深的记忆。教室的旁边有一棵粗大的榆树和两棵高高的柳树,下课我们男生比试爬高,女生围观喝彩,也给我们少年的记忆里增添了很多色彩和乐趣。</p><p class="ql-block"> 后来,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人们的日子渐渐好起来了,很多陈旧、低矮的土房、瓦房都被改造成今天的平房、二层楼房、小洋房等,院里的树木便没有了容身之地,家里的院落里一般也不再栽树了,人们都开始忙着赚钱、忙碌着生活,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那种交流和往来,村里的树木便越来越少;再后来,人们又为了多开辟耕地,野外渠边的排排树木和零星散树也被一一砍伐,只留下极少一部分。以前的村边、河畔、渠水旁、地头、田间到处孑然而立的那些硕大苍老的树木,今天都已经看不到了,以至于那些树木,已经成了我们记忆中遥远的怀念。</p><p class="ql-block"> 前几天。市政研室和林业部门举办了一场古树的挖掘和整理和活动,我有幸参加。</p><p class="ql-block"> 行程的第一站是先去看我们寺沟村的一棵古槐,据说有近300年的历史。记得我上初中的时候,常常从它的树荫里经过,但是,因为那时我们还小又司空见惯,身边那么多的树,我们却从未留意。这次我们专程来到了这里,看到他古朴苍劲的树干和树冠上枝繁叶茂的新绿,我忽然觉得,这样的古树在我们的身边已经越来越少,几乎看不到了,保护他们已经成为我们这代人刻不容缓的历史使命。我们有很多故事要讲给我们的后人,我们通过什么来讲述这些故事呢?这些古树古木不就是很好的文脉传承和历史见证吗?</p><p class="ql-block"> 据我的发小介绍,他小时候就在这棵树下玩耍,这棵树对他们来说,已经是神一般的存在了。他讲了两个让我们觉着不可思议的小故事:一个是附近这家人在改造房子的时候,因为树枝伸到了它的屋脊上,妨碍了他对旧房子的改造施工,他便砍掉了那段影响施工的树枝,然后那个人就莫名其妙的开始生病,怎么治都治不好,最后,经人指点,把那段截掉的树枝还回来,然后给整棵树披红挂彩,响炮焚香、忏悔许愿,他的病竟又奇迹般的好了;还有一个年轻人,听老人说要对这棵神树尊敬膜拜,不能冒犯,便觉得不可思议,对这棵老树拳打脚踢,并出言不逊,回到家就生病了,也是怎么治也治不好,后来也是焚香挂红还愿,还在树下建了个小香亭楼,他的病便又莫名其妙的好了。看他说的津津有味,我深感神奇,也觉也觉得不可思议。</p><p class="ql-block">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我问。</p><p class="ql-block"> 当然是真的,你不信我现在都能把那人给你叫过来,让他当面给你说。 他信誓旦旦。</p><p class="ql-block"> 当然,我们也没有时间那么做,但是我相信他说的是真话。</p><p class="ql-block"> 我们又驱车来到了石柱西古村,西古村有一棵树龄1500多年的古槐树,据考证应该生植于唐朝末年或五代前后,树干已经被齐胸劈断了,但树身还留在那里。我感到非常惊讶,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粗壮的树干。经同来的老师介绍,那棵树的胸径竟然达到了惊人的两米六三,像半堵墙一样矗立在那里。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树。我觉得不仅是在铜川,甚至整个陕西,这棵树应该也算是冠中之冠了吧。一起来看热闹的村民告诉我们,这棵树在这里的村民心中早已经被封神了,这里附近的村民没有人敢来随便採它的树丫,甚至都没人敢来捡它落下的枯枝。听说有个人把它落下来的枯枝捡了回去,突然间就莫名其妙的生病,百治无效,后经高人指点,还回枝丫,挂红烧香,跪拜许愿,病才得以治好,从此这棵树威名远扬,没有人再敢打他的任何主意。当然,这些都是传说,但村名说的有名有姓,有鼻子有眼,也确实杜绝了当地村民对古树的觊觎和破坏,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p><p class="ql-block"> 还有关中墓拗的那棵大槐树,据说是当年红军为了保护当地民众,与反动武装力量在那里展开激战,因战事需要,用它的主树干做了土炮或者枪托、手榴弹之类的武器,然后,它的树根上一口气揪上来十八棵新枝丫,现在又长成了参天大树。这十八棵新树,树树相连,树树同根,<span style="font-size:18px;">像十八个勇士,</span>继续守护着这里的父老乡亲,这是怎样的一种顽强而旺盛生命力啊。</p><p class="ql-block"> 生长于斯,是这里的水土养育了它,和平年代,它用树荫守护这里的宁静和记忆,面对强敌,它们便以顽强牺牲的无我姿态来支援家乡,来保卫自己的家园。谁言草木无情,灵木有知,或胜强盗败类,毫不夸张的说,他们也算是一群革命树了。后来,村民和政府为了保护他们,给他做了铁围栏杆,或用砖砌墙把它们保护起来,耀州区人民法院还下了保护令,让那些不法分子们再也不敢随意乱砍乱伐,这也是对古树名木的一种保护。</p><p class="ql-block"> 人心若私,便当受惩罚;心若无私,天亦助之。天有神明,自持公道;古树有灵,亦有恩怨之分。</p><p class="ql-block"> 天地通灵,若持恒坚定,便成信仰!</p><p class="ql-block"> 我们还去了照金陈家坡,陈家坡的那棵百年杨树,见证了陈家坡会议的召开,也见证了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在中国革命陷入迷茫低谷的时候,自强不息,努力前行,中矢志不渝的奋斗和探索精神,他们建立了新中国,他们为人民谋福利,他们出生入死,这棵树就是他们当年英勇不屈、敢为天下先的历史见证。</p><p class="ql-block"> 林林总总。</p><p class="ql-block"> 我相信铜川还有很多棵这样的树:比如孙塬的药王幼读古槐遗址、药王手植柏、惠塬古村落里按序排列的八棵大槐树,李翔先生笔下的那棵有故事的唐僧手植婆罗树,军台岭那里的金哥银妹皂荚树,还有很多很多我知道或者不知道的那些名山名树,那些见证过历史风云,那些历经过岁月沧桑的古村大树,他们历千年而不老,经沧桑而不屈,他们又何尝不是一种代代相传的精神图腾呢?</p><p class="ql-block"> 一棵树可以千年不屈,历久弥新,而作为华夏子孙的我们,生逢盛世,又岂能默默无闻、虚度一生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