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村行记(3)塘顶仙境

秋凉水水

午后的雨骤收，仿佛天空打了个轻盈的呼哨。当我们拐向村边那条蜿蜒的上山公路时，遇见路旁一位戴斗笠的农人，便问起山上景致。

农人抬手往云雾深处一指：“那上面是塘顶仙境。”闻言不禁心动——好个清逸的名字，想来必是个钟灵毓秀之地。

后来查阅资料得知，这处被时光偏爱的所在，既是云雾缭绕的人间仙境，亦是烟火氤氲的诗意村落……它便是东天目山麓的塘顶仙境。

这儿黛青色山峦起伏如浪，群峰在百年松栎的苍劲与满山翠竹的摇曳中绵延舒展，小山顶上，四十多户人家如散落的星子，栖居在绿荫叠翠之间。

此地因着清晨时分山峦群峰间白云游弋、薄雾轻笼，万千气象如梦似幻，故得“仙境”之名。

我们顶着料峭山风，踏上被雨水洗得发亮的石阶向上，裤脚沾惹着草尖的露珠，忽有山风送来松针与泥土混织的清冽气息，那是大自然刚拆开的香氛信笺，带着草木的私语。

行至半山腰，云层忽然裂开金箔撕裂般的缝隙，琥珀色的光瀑倾泻而下，在青峦间织就丁达尔光帘。

远处的梯田瞬间被镶上鎏金边缘，每一道田垄都闪烁着碎金般的光泽。

那一刻，不仅是山坡上的梯田被点亮，连心底也被这暖光熨得透亮，就连凛冽的山风，也似裹了层柔光，不再那么刺骨了。

登上塘顶观景台的刹那，整座山谷在逆光中呈现出魔幻的层次感。

近处的茶树丛被光线穿透，叶片边缘泛着翡翠的荧光；中层的稻田像无数块拼接的绿缎，田埂勾勒出流动的曲线；最远处的山峦化作黛青色的剪影，轮廓线被夕阳磨得柔和，仿佛一幅正在晕染的水墨长卷。

最妙的是那些悬浮在半空的雾岚，被光束切成明暗相间的条带，风过时便如流动的乳白丝绸，在山谷间缠缠绕绕。

从观景台拾级而下，行至小村头一处平缓的草坡前。

这里显然曾是户外露营的据点——几处褪色的地钉孔星散于芳草间，旁边树上还悬着幅褪色横幅，咖啡色的“姐妹碰头，万事不愁”在秋风里轻轻晃着，像极了此时的我们。

阳光斜斜切过横幅，在绢布纹路里晕染出一层奶白色的柔光。

身前那株百年银杏正站在光束中央，卵形叶片被照得透亮，叶脉间流转着碎金般的光斑，风过时簌簌轻响，仿佛整棵树都在摇晃着满身的星子。

当夕阳沉至远处黛青山脊线，塘顶的暮色开始漫涨。

光线凝成琥珀色的蜜糖，顺着灰瓦屋顶的棱线缓缓流淌，给错落的檐角镶上暖融融的金边。

逆光里，一丛芦苇在田埂边轻轻颔首，每一根穗子都折射着琉璃般的碎光，仿佛谁把银河揉碎了，撒在这暮色渐浓的村野之间。

我们并肩站在草坡上，看暮色像蜂蜜一样慢慢浸透整个山谷，横幅上的字迹在渐暗的天光里渐渐模糊，却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悄悄在彼此相靠的肩膀间，酿成了永不褪色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