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泉：辽阔与细微，心性中呈现的诗之图景一一谷频诗歌赏读

流泉

辽阔与细微，心性中呈现的诗之图景——谷频诗歌赏读 流泉/文 是海洋成就了谷频的诗写。无论诗人以什么样的姿态去呈现什么样的题材，在他的书写中，我们都不难发现，有一种“大海”的气质始终氤氲在他的诗行之中。这种鲜明印记，似乎是一个海洋诗人独属的。如果要用一句话来评价谷频的诗，那便是，“辽阔与细微，在心性中呈现诗之图景”。 这些年常读谷频的诗。他是一位不断寻求突破且具有个体创作辨识度的诗人。如何去衡量一个好诗人，除真诚之外，恐怕就在于其作品“能写出与别人不一样的东西”，在于其作品的温度和丰厚度，这也是作品所赋予的内在力量。谷频用作品告诉我们，他就是一位“能写出与别人不一样的东西”的诗人。我敬重这样的作品，我敬重这样的诗人。 在我看来，“辽阔”与“细微”，是谷频诗歌创作的两个技术端点。“辽阔”更多的是体现作品的整体气质，而“细微”则往往寄寓在文本细节的处置方式。它们交错着，相辅相成，令文本“趣”味横生。这里所谓的“趣”，我是指作品生发过程中自然状态，是灵动性和向心力，是一首诗独具的美学意味。 《流经我们身边的瓯江》《航行》可以说是谷频的代表性诗歌作品。这两首诗从不同维度清晰地彰显出诗人基本创作特色，并为我上述提及的谷频诗歌创作两个技术端点提供有效的佐证。在这里，我试图通过解读它们并在解读过程中不断去靠近诗人的内心，最终达成与作品本身的互动。 流经我们身边的瓯江 我所说的瓯江只是流水淙淙的这一小段它是青田的首饰就挂在我与群山仰望之间现在不是雨季，而时间重复着它的容貌，就像翻黄的照片收藏过岸边的弧线我灵魂之外，看见过这瓯江的颜色和我命中的颜色这样逼近，连同青春期都成了晾在滩边的衣服而现在的爱情却像田鱼，一闪就不见像一种努力的寻找，夕阳的碎片洗去了许多年代卵石的胎记哪儿是源头并不重要，因为风向也在不断改变，这河床更像迷宫在前方聚集起更多的阵雨 这首诗是谷频游历青田之作，在这里，“瓯江”与“田鱼”两个意象交织着，引发了诗人的无尽联想，青春的，爱情的，生命的。因而，这样一首面上写瓯江的诗，实则是一曲生命的咏叹，另一条无形的生命之江，正在体内和灵魂深处汩汩涌荡。这种生命质感在各种意象的交替中不断渗透不断喷薄。诗人将瓯江流经青田的一小段比作“首饰”，将青春期比作“晾在滩边的衣服”，将爱情比作“田鱼”，将河床比作“迷宫”，这些比喻精准奇妙，恰到好处，不仅激活文本的形象化表现，而且极大丰富了诗歌的意味品性。当它们有效串联在一起，一首诗歌特有的魅力便随之释放开来。无疑，这是整首诗的“核”之所在。另外，文本叙述的自然度与完成度同样值得赞赏，和谐，灵动，深意，起句和结尾妙笔生花，尤其是结尾“这河床更像迷宫/在前方聚集起更多的阵雨”，内蕴足，外延强，具备很大的张力。谷频的《流经我们身边的瓯江》，其实是一种对岁月的回望，对生命的思考，有迷惘，有错失，更有坚守、期待和向往。这种由沉稳叙述带出的冲击力及意象生成的寓意多元性，是让整首诗歌立起来的“左右手”。 在《流经我们身边的瓯江》这首诗中，细节为整首诗的架构制造张力，形象化的喻指频频出彩，耐人寻味。比如“它是青田的首饰/就挂在我与群山仰望之间”，“现在的爱情却像田鱼，一闪就不见”，“这河床更像迷宫/在前方聚集起更多的阵雨”等句，新奇而准确，虚实之间，非常好地表达了“我与瓯江”那样一种物我合一心心相契的心灵境界，诗意从这些细节开始不断喷涌，从而实现“一条无形的生命之江在我体内和灵魂深处涌荡”的诗义终极抵达。 谷频诗写中，注重诗歌整体气场的营建，注重“大”与“小”、“外”与“内”的有效勾连，从而让整个文本具有一种独特的交错之美、层次之美，呈现出强烈立面效果。 航行 总有一天你的航行要停下来展开或者收拢，一枚船钉已深深钻进了一个男人的皮肤是船舷听见潮水的呻吟那属于孤独者的夜空阴暗、静止，只有很远的航标紧拉着盲人的手指生怕不小心海洋撞进你的怀里对许多要远离的彼岸，我们不必撕下回忆的票根，也不必担心被我们糟塌的爱在返回途中会发生什么故障鲸鱼的标本从泪水中抽取每天所需的盐分，而时间的骨刺已蘸满风暴的颗粒，每一天都有被毁掉的波涛我试图证实：航行带来亡灵和苏醒 作为一名长期生活在海岛的海洋诗人，谷频近年来创作了一批颇具“大海”气质的优秀海洋诗歌作品。在这些诗歌中，大海有时候是主角，有时候为背景，更多的时候则是借外在之景抒内在之怀。诗人笔下，一个海是属于自然的，另一个海是属于精神层面的。谷频的另一个海才是真正属于谷频自己一个人的海。 “海”是海洋诗写作的“核”。大凡以海洋诗面目出现的诗，都具备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以海洋元素为背景，在书写上充分运用大海意象，比如风暴、波涛、岛屿、礁石、船舷、灯塔、船只等，切入作者个体情怀，并借助这些元素彰显人与大自然关系，人在这些元素指引下的内心景象。好的海洋诗不仅仅是表达大海的波澜壮阔、奇幻神秘，以及之于我们内心的对大海的敬畏、依恋和向往，而在于我们心中无数个“大海”的激情涌荡。从此看，我认为谷频的《航行》这首诗堪称为当代诗人的海洋诗创作典范之一。 在大海中寻求灵感、创造灵感，将灵感置入于外在与内在的“航行”中。诗歌以大海航行为喻体，通过各种海洋意象的营建与交替使用，将整个“航行”巧妙、自然地聚焦在人生之路的“航行”上。起句“总有一天你的航行要停下来”，直接把这个航行交给了人生，干净利落，继而迅速带入“一枚船钉/已深深钻进了一个男人的皮肤/是船舷听见潮水的呻吟”那种人生困境，然而“鲸鱼的标本从泪水中/抽取每天所需的盐分，而时间的骨刺/已蘸满风暴的颗粒”却又带给我们继续航行的勇气和力量。结句“航行带来亡灵和苏醒”则为这首诗的主旨提供了最可靠的意义延伸。我们做人生，就得像大海航行一样，既要面对种种险境，甚或是头破血流和死亡，更要于种种“暗礁”“风浪”“死亡”的搏斗中去“苏醒”，去靠近我们这个人生最后的抵达与归宿。 《航行》这首诗通过丰富的意象和深沉的情感，表达了对生命旅程的思考，既有对孤独与痛苦的描绘，也有对希望与重生的期待。在这里，航行不仅是地理上的移动，更是心灵与时间的交织与相互佐证，充满着厚重的思辨力。 通过谷频两首代表性作品的解读，我们还是能够清晰地从中找寻出诗人的创作个性及对文本构建的创造力。下沉式的书写集聚诗义不断提升。显然，在谷频的抒情中，内敛成为主基调。这种“冷”抒情的姿态，更适于诗义的深层表达。一个成熟的诗人绝不会把抒情仅仅停留在抒情表面，他会将这种抒情压制并制造成一块耐嚼的“压缩饼干”，绵长余香皆在“慢嚼细品”中。 谷频的诗，非常注重文本的整体建构和气场的营造。在“大”与“小”、“内”与“外”、“轻”与“重”、“辽阔”与“细微”间，形成鲜明反差，并创造出一种理想的“二元对立”效果，在主客体上达成诗义的“互补、互融”之境。诗意纵横捭阖有效发散，既内向，又外延。这种诗写上的技术性处理，是谷频的拿手好戏，纯熟而精巧的拿捏，诞生出一首首质地丰盈、气运贯通的优秀之作。 当下中国诗创作呈多元态势，不同的作者有不同写法。每个人阅历不同，生命体验不同，其情感表达方式及抒情的打开方式自然也不同。这在一定程度上丰富着当下诗歌的多元化创作。但极目整个诗坛，貌似一片“繁花”，而真正能直逼人心并令人信服的好作品仍是很有限的。这就要求我们的诗人能真正静下心来，善于思考，善于在世间万象中去发现、去探寻，去抵达事物的本质。“诗艺”是在无数次的“找寻”中悟出来的，“悟道”就是一个成熟诗人的修行和立足根本。谷频的众多作品告诉我们，他就是这样一个执着“悟道”的诗人。 真诚的谷频拥有一颗安静的心，无论是做人还是作诗，他从不哗众取宠。在他的真诚书写中，一种碶入生活内部的对于诗歌的理解，为他的诗歌创作铺垫了鲜明亮色。他个性化的创作理念，为他的“大海”成其为不同的“大海”，提供了无限的能。一个诗人认准一个目标之坚持，就是他的诗歌永注生命力之延续。 “哪怕你用一生的时间练习遗忘/我们全身的鳞片，必将重新回到海水中”。这一句诗不仅是谷频的一个人生态度，而且还是他跋涉之路上的一个诗歌宣言。我更愿意用这样的一句诗，去问询，去不断的靠近。 横亘在我们眼前的，永远是那一面闪烁着神性之光的波澜壮阔的大海。 （《今日岱山》2025年6月5日“蓬莱读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