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叙事

连永考

每个人的记忆深处，都沉睡着不愿轻易触碰的过往，洛的父母亦如此。

随着祠堂酒的日子临近，一个周末，洛的父亲神情凝重，踌躇许久后开口：“溪已是好多年没来了，听说溪离婚了，孩子涧跟着女方。你说，要不要叫他们来吃祠堂酒？要是都不来，这一脉，是不是就算断了？”洛一时无言，只能含糊应道：“今年时间太紧，先这样，明年再说吧。”一旁的母亲始终沉默，洛猜想，这问题父母私下定是反复商量过无数次。如今父母在子女面前说话小心翼翼，早已没了往日的果断。

这便不得不提起洛已故的大哥淮——溪的父亲。提起他，洛的父亲满是无奈：“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儿时，洛听同学江说淮是抱养的，可他从未向父母求证。一来觉得此事说出去总不是那么光彩，二来担心伤及父母的心。淮比洛大十多岁，年少时的他好吃懒做，总爱惹是生非。为了改变他，父亲托关系送淮去外省当兵，盼着部队能将他改造好。那时服役期三年，可第二年，淮在训练中手臂受伤致残，只能提前退伍。好在当时城镇户口退伍包分配，父亲四处奔波，好不容易把淮安排进A县国营机械厂，这份工作在当时也算安稳。

然而，自由散漫惯了的淮，没工作几年就辞职经商，和朋友合伙做生意，最终血本无归。分家时，淮从四层新屋搬到附近二层老房，父亲贴钱帮他还了债。经济压力下，淮夫妻矛盾不断，争吵不休。后来，淮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导致精神失常，被强制送进A县精神病院。等淮病情好转出院，跟着连襟跑长途运输，却不幸遭遇车祸离世，那时溪还在上幼儿园。

因为家庭教育缺失，加上溪的母亲又不上心，溪对学习毫无兴趣，初中毕业读了职高，混了张文凭，却没学到什么真本事，只能打打零工度日。好容易成家生子，溪却不懂得珍惜，最终妻离子散。后来溪的老房子拆迁，他没钱投资，父亲心疼孙子，拿出十多万元，让溪有了安身之所。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这话在溪身上却完全不适用。

后来，父亲偶然向洛说起往事：困难时期全家逃难乡下，母亲因身体虚弱、过度劳累，好不容易怀上的第一胎不幸流产，当时父亲出差在外。奶奶怕父亲伤心，偷偷从邻村抱回刚出生不久的淮。父亲回来后本不愿留下这孩子，但一向孝顺的他，还是顺从了奶奶的意思。在养育过程中，父母将淮视如己出，倾注全部心血，可结果却令人叹息。父亲常常不解，念叨着：“不同的血脉，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但时光无法倒流，长久的相处早已让父母把淮当作亲生儿子，这也是洛虽对淮的身世存疑，却始终无法真正释怀的原因。

家族的故事，宛如一部厚重的史书，每一代人都在上面镌刻下独特的印记。淮与溪的经历，虽是家族乐章中不和谐的音符，却也是真实生活的写照，无论如何，家族记忆都在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