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走过西津渡</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四月末，踏着江南烟花三月（农历）的余韵，我到了镇江。当天便在预订的“西津渡客栈”住下。客栈紧临西津渡古街，隔窗不远便是那千年古渡的石板路。从窗下小道时有行人的脚步声传来，一声声的很有音律感，如同是众人在一下下轻叩着古街历史的门。</p> <p class="ql-block"> 西津渡之名，始于六朝，盛于唐宋，至今已历千余年。它踞长江与京杭大运河交汇处，自古便是南北咽喉。李白曾在此"登舟望秋月"，王安石亦在此"京口瓜洲一水间"地吟咏过。然而如今长江改道，渡口早已不在，只余下这条蜿蜒的老街，如一条干涸的河床，淤积着层层叠叠的昔日时光。</p> <p class="ql-block"> 清晨，我踱出客栈。四月的阳光不温不火地铺在青石板上，两侧的明清建筑夹出一道曲折的光带。游人不算多，三三两两地走着，也有人在举着手机拍照。商铺尚未全开，偶有伙计卸下门板的"吱呀"声，打破了晨光中古街的寂静，也惊起了三两个檐角上的麻雀纷飞。</p> <p class="ql-block"> 西津渡的建筑还是颇有历史特色的，街两边多为砖木结构的二层小楼，青砖黛瓦，马头墙高低错落。因街窄巷深，两旁的房屋高耸，抬头只能见到街宽般大小的天光。青色的街巷在弥漫的晨光中更显幽静，走在街上，恍惚间竟有穿越时空之感。这些建筑虽历经战火、洪水和岁月的消磨，却奇迹般地保存下来，成了如今"活着的历史"，当地人亦讲“一处西津渡，半座镇江城”。只是那木柱础上的裂纹，脚下不同朝代的街砖，又分明在诉说着它们走过的一层层时代的年轮。</p> <p class="ql-block"> 在西津渡的街巷穿行，巷内古建筑群中有一座不起眼的宅院标示着“李公朴故居。”这是一栋江南传统的三间两厢民居，青砖黛瓦，古色古香。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木制牌匾，上面刻着五个苍劲的大字"李公朴故居"。踏入故居，最先看到的是一面巨型展板，上面用金色的字写着一句周总理赞扬过李公朴的话：“他是一个为民主革命而献身的战士。”李公朴，这位"七君子"之一的民主斗士，就是在这样一处中西合璧的宅子里度过了他的少年时光。故居不大，陈列也简单，多是他不同时期几组生活、工作中的老照片展示，也有几件旧家具用品。李公朴最终死于特务暗杀，当年仅四十四岁。记得上中学时学过的一篇课文《最后一次讲演》就是1946年闻一多先生在李公朴追悼会上发表的演讲，在演讲中，闻一多对国民党反动派的倒行逆施做出了深刻的揭露和批判。这篇演讲在那个年代极大地教育和鼓舞了一代代青年为寻求革命真理而忘我前行。今年正值中国抗战胜利八十周年，此时能到此参观，亦让我感想颇多。</p> <p class="ql-block"> 离开故居，继续在古街上漫行。商铺渐次开张，店内卖的多是些旅游纪念品：香醋、肴肉、锅盖面，还有各式"古玩"。一位店主热情地招呼我进去看看，指着柜台里的"宋代瓷器"夸夸其谈。我笑而不语，心想若真是宋物，岂能这般随意摆放？这街上真正的古董，怕是只有那些沉默的砖石了。</p> <p class="ql-block"> 中午时分，走进一家老字号面馆。店面狭小，桌椅油腻，却坐满了食客。我要了一碗锅盖面，看那老师傅将面团擀开，盖在小锅上蒸煮，倒也新鲜有趣。面端上来，汤色清亮，面条筋道，配上几片肴肉，确是美味。邻桌几位老者边吃边聊，口音浓重，隐约听得他们在谈论老街规划地段拆迁补偿的事。原来这老街深处，仍有原住民在生活，并非全是做游客生意的商户。他们与这古街朝夕相处，却未必在意它的历史价值，只当是寻常住处罢了。不是吗？想来历史之于普通人，终究敌不过柴米油盐。</p> <p class="ql-block"> 黄昏之时，我又回到客栈前的街道。夕阳将马头墙的剪影拉得很长，游人多已散去，街道显得空旷起来。我站在元代建的昭关石塔下，仰望着这历经七百年风雨的过街塔，塔身上雕刻的佛像虽已模糊不清，但慈眉善目的轮廓犹在，好似在默默地俯视着来往的每一个行人。刚才在街边店铺与一位白发老者攀谈，得知他是本地退休教师，每日来此消遣。他说"西津渡啊，小时候这里还是码头，江岸就在前面不远。后来填江造陆，江水退了几里地，渡口也就名存实亡了。现在搞旅游开发，说是修旧如旧，可再怎么修，也修不出原来的味道了。"看来老人家说的极是，现在能呈现在游人眼前的，能有多少是原汁原味的老古董呢？</p> <p class="ql-block"> 当夜幕降临时，古街华灯初上，红灯笼亮起，店铺酒吧咖啡馆也开始热闹起来。年轻人在巷子里拍照嬉笑，与晨光中的静谧判若两地。我站在客栈大厅，望着街上的光影在石板路上流动，我倒有了一种新的感觉，西津渡不正像一册被反复书写的羊皮卷吗？六朝的诗歌、宋元的商贾、明清的民居、民国的风云、当代的旅游经济，一层覆盖着一层。而我们这些过客，不过是偶然落在纸面上的墨点，转瞬就会被新的文字所掩没。</p> <p class="ql-block"> 走过西津渡，不过是走过一段凝固的时光，相逢一段似曾相识的历史。如今，这里渡口已逝，江水远退，唯有记忆如苔藓，还在每一处的砖石缝隙中悄然生长……</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走过西津渡，填首《临江仙》词借以抒怀。</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临江仙·西津渡感怀</span></p><p class="ql-block"><b> 四月江天澄碧，雕楼石径斜阳。砖青檐黛印沧桑。拱门通窄巷，津市媲繁唐。</b></p><p class="ql-block"><b> 古渡千年舟影，虹霓笑语高墙。老街新燕又春光。吟怀多少事，漫入水苍茫。</b></p> 2025.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