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第一次出远门,是44年前去舟山桃花岛部队医院学医。那一年,我16岁。记得那是1981年的秋天,跟着到部队随军的姑妈,先是步行十华里到我们镇上,然后坐公共汽车进城,在盐城军分区招待所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开始,从盐城—无锡—上海—宁波—沈家门,经历汽车—火车—轮船—轮渡,一顿舟车劳顿,四天后,晕乎乎的登上了桃花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休息了两天后,姑父送我到守备六师医院学习。出师部家属区大门向西,沿着崎岖不平的沙石路,步行十分钟差不多就到师医院了。因事先已经联系好,所以,直接把我带到医院门诊化验室。防疫所的邱士林所长和化验室的胡士洪军医热情接待了我们。三位老乡一阵寒暄,姑父便把我拜托给了两位军医,叮嘱我要好好学习、不懂就问,要嘴勤、手勤、腿勤……便回机关上班去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第一次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心里难免有点惴惴不安。好在邱所长、胡军医都是我们盐城老乡,见面后的几句家乡话,让我倍感亲切。邱所长为人热情,报到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洗衣房帮我挑一件工作服。可那时我实在太矮太瘦了,16岁身高差不多才1米50,体重大概80多斤,最小号的工作服穿在身上仍像个长袍子一样,工作服的下摆差不多快到脚后跟了,没有办法,将就一下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胡士洪军医是我从医生涯的第一位老师。胡军医高个子,大眼睛,国字脸,很健谈。看我刚来还有点放不开,为缓解我的紧张情绪,胡军医便同拉起了家常:小祁啊,你家是盐城那个公社的?家里几口人?爸爸妈妈做什么工作?你什么文化程度?怎么没有复读继续考大学啊?……家乡话的一问一答中,慢慢的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也让我从拘谨局促中,渐渐的松驰开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学化验先从采毛细血管血开始。我还记得胡军医第一次教我采血的方法:用75%酒精消毒病人的无名指或耳垂(告诉我这里痛觉神经比较少),用三棱针快速剌入皮肤2-3毫米,要求血液能自然流出或轻挤即出,弃去第一滴血,然后用毛细吸管吸取20立方毫米血液至刻度处,擦去吸管尖处多余血液,再将吸管插入稀释溶液中,轻轻的将血液放出,再用上清液将吸管中残存的血液洗净,慢慢的摇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采血看起来简单,做起来着实不容易。刚开始学习采血时,手老是不听使唤,顶着橡皮胶套洞口的食指松得太快,吸血量不够,松慢了,血液又吸进胶套里,只能反复的练。海岛部队医院门诊是对老百姓开放的,海岛渔民的手异常粗糙,三棱针正常力度下去,一滴血也挤不出来;遇到几个月的宝宝来采血,一针下去,血出来了,可哭闹得让你无法用吸管接触到采血部位,手忙脚乱中,血还没有采集到,那边血已凝固,又得重新扎上一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化验室马贵明医助是我学化验的另外一位老师。马医助山东人,身体很棒,典型的山东大汉。平时爱打篮球,下班后喜欢与医院的球友们在篮球场上切磋一番。马医助为人随和,遇到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请教,他总是很耐心。</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白细胞分类计数是血常规重要的检查项目。血涂片经瑞氏染色后,在显微镜下观察100个白细胞,分别计数各类白细胞的比例。白细胞计数结合白细胞分类计数(白+分),在临床上对鉴别细菌感染还是病毒感染,或判定细菌感染的程度有一定的临床意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进行分类计数操作时,常左手握住计数器,右手按照一定规则左右上下移动玻片调节器,视野下每看到一个淋巴细胞,计数器按纽“咔嚓”按一下,而单核细胞,嗜酸性粒细胞、嗜碱性粒细胞因数量较少,则默记在心里,等100个白细胞看完,看一下计数器上的数字,加上默记的几种类别的白细胞数,用100减一下,得出的便是中性粒细胞数,这样,白细胞分类结果便出来了。典型的细胞形态当然不难识别,有时候因血涂片过厚或染色不佳等原因难以识别时,会请教马医助,他会耐心给我讲解,告诉我识别不同类别白细胞,要从细胞大小、细胞核的结构和形态、胞浆比例等方面综合分析,让我受益匪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情是打扫科室卫生。我总是提前一刻钟到班,先把办公室的桌椅擦一遍,然后再用拖把将地拖干净,再将当天采血需要的试管内加上相应的稀释液,一切准备就绪,正式上班时间也到了。我手捧采血的试管架,跟随胡军医或马医助他们下病房采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当年师医院病房楼在门诊的东南侧的土坡上,记忆中两层楼的一楼是内科,二楼是外科。传染科则在病房楼东侧另外一独立的小院子里面,进去采血需要更衣消毒换鞋。记得第一次同胡军医到病房采血,又矮又瘦的我跟在他后面,像个未成年的孩子。内科的一位军医调侃道:“胡军医,你们化验室什么时候招了个童工啊!”,“什么童工,人家都高中毕业了,是我的小老乡!”。我低着头,腼腆着脸,跟在胡军医后面一声不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当年,师医院化验室开展的检验项目有限。我的印象中,主要开展血、尿、粪三大常规,血沉、血尿淀粉酶、尿糖、大便潜血、肝肾功能、细菌培养……等项目。军医当年开得最多的是“白+分”或“血常规”化验单。“血常规”是在“白+分”基础上,加上血红蛋白测定。</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当年血红蛋白测定采用的是“沙利氏血红蛋白比色方法”。血液酸化后用滴管向比色管内滴加蒸馏水,直到比色管与标准色板颜色一致,读取比色管内液体刻度值,即为血红蛋白值。而红细胞计数则是根据血红蛋白值查表比对换算得出的结果,现在看来,通过换算得出来的结果当然是不科学的。而沙利氏比色检测方式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早就淘汰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当年,舟山地区甲肝流行,可能与当地人爱生吃海鲜有关吧。甲肝在老百姓中发病率很高,部队战士中也有散发。那年代的肝功能检查大多是定性检查,血清胆红素检测常用比色的方式测黄疸指数。肝功能检查另外检测麝香草酚浊度试验和麝香草酚絮状试验。血清经麝香草酚浊度试验后,继续将试管放置室温下24h,观察其底部有无絮状沉淀和沉淀程度,作出麝香草酚絮状试验的结果。我记得当年每天早上马医助上班第一件事情,就是到生化室观察前一天肝功能䋈状试验结果,然后出具肝功能报告单。</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血型鉴定虽然是化验室很普通的一个检验项目,但如果检测错了,特别是交叉配血错了,后果不堪设想。ABO血型鉴定通常采用凝集试验。在此过程中,会使用到抗A血清和抗B血清。在试验中,将待测血液分别与抗A血清和抗B血清混合,观察是否发生凝集反应,从而判断血型。胡军医每次做血型检测时都要反复核对,因我的血型已知是“A”型,为慎重一点,胡军医常常会用我的血“反向”检测一下抗A血清和抗B血清是否弄混。“小祁,不好意思啊,今天再借你一滴血用一下哈!”,于是,我被将头歪向一侧,让他在我我耳垂扎上一针,只有核实准确了,才放心出具血型检测报告并签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门诊化验室上午刚上班比较忙,到十点钟左右就比较清闲了。化验室隔壁是门诊注射治疗室,闲下来的时候,我会去看卫生员如何给病人打封闭针。基层连队训练强度大,如果训练方法不当,战士们很容易发生急性腰扭伤或慢性腰肌劳损,治疗方法常常局部打封闭针。记得门诊注射室卫生员是周益民,印象中是浙江永嘉人,很帅气的一小伙子。打封闭常用普罗鲁卡因+强的松龙,阿是穴(疼痛点)周边放射状的注射,听说治疗效果很不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医院门诊大多为肌肉注射,偶尔一次静脉注射多为急诊急救。记得当年医院附近有一中年男子(印象中他家里养鸭子的),经常支气管哮喘发作来医院静脉推注氨茶碱。此人高度近视,眼镜像玻璃瓶底似的,一圈一圈的。支气管哮喘发作时,胸骨上窝、锁骨上窝和肋间隙向内凹陷,张口呼吸,头颈前伸,显得非常痛苦。因典型的呼吸困难“三凹征”体征,与教材上描述的一模一样,所以,四十多年过去了,对这个病人仍有很深的印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部队医院半天门诊,下午我的任务是到清洗上午用过的试管和玻片,然后放到烤箱内烘干,第二天备用。剩余的时间就自已看书学习或看玻片标本。化验室有好多血液玻片标本和人体寄生虫粪便试管标本。所有标本上都有疾病诊断名称的标识。关上化验室门,静下心来将标本放到显微镜下,对照书上的图谱去看,去揣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记得当年疟原虫的片子看得最多,什么间日疟、三日疟、恶性疟;什么环状体、配子体、裂值体,疟原虫的环状体特别好看,显微镜下红细胞内像有一枚蓝宝石戒指。人体寄生虫粪便标本中,各种寄生虫虫卵都有,什么蛔虫卵、钩虫卵、鞭虫卵、血吸虫卵……看多了,也就熟记于心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各种人体寄生虫卵鉴别</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六师医院化验室学习,曾发生过一件令我非常自责的一件事情。一天,桃花中心医院一进修生带来单位一台新买的显微镜,请马医助帮助调试。那台显微镜是南京光学仪器厂生产的。部队医院用的两台显微镜都是进口的,聚光器光阀调节手柄是直的。马医助调试完毕后让我熟悉一下国产显微镜的结构特点,告诉我现在地方上基层医院大多使用的都是这样型号的显微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桃花中心医院带来调试的显微镜,光阀调节手柄是稍带角度的,我先入为主,以为所有显微镜光阀手柄就应该是直的,自作聪明,用手轻轻的折了一下,“喀嚓”一声,金属手柄断了!这可闯下祸了,我脸的一下红到耳根,这可怎么办?这时候马医助帮我解了围。“没事,小事情,下个月我回南京休探亲假时,到厂家帮买个零件换上就行了……”马医助的一句话,轻描淡写中帮我解了围。直到现在,我从心底里真心感谢马医助。那次,毛手毛脚搞坏人家显微镜的教训,让我记住了一辈子。从此,别人的东西我从不随便触碰,那怕自家买的家用电器,也要先详细阅读说明书才敢动手摆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化验室上班,有时候我也会跟随医院防疫所邱士林所长他们,一起到基层连队开展卫生宣教。下连队前,我得准备显微镜和人体寄生虫粪便标本试管等检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到了连队,先架起显微镜,然后,取一张玻片,从试管中取一滴粪便标本,用生理盐水均匀涂抹开,放在低倍镜下找到虫卵,再转换到高倍镜下放大了让战士们看。记得当年我们一起去过岛上几个新兵连。当年我年龄比刚入伍的新兵要小2-3岁,个子比他们矮半头,指导新战士在显微镜下观察寄生虫虫卵标本,讲不喝生水,饭前便后勤洗手等防病常识,开始还有点放不开。邱所长鼓励我,让我大胆一点,放开一些。后来去桃花中心小学做卫生宣教,面对那些小学生,渐渐的胆子也大了,底气也足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化验室不到四个月时间里,在胡军医、马医助的帮助下,我基本掌握了实验室三大常规及部分生化操作技术。师医院徐忠助理员还帮我出具了在医院化验室学习的证明,希望借此回老家能在卫生院找个化验员工作做做,可世上那有这么容易的事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82年3月初,医院卫生教导排开学,我随后转到那里学习去了。虽然学的化验技术后来没有用得上,但技不压身,回到老家,我在当了几年“赤脚医生”后,“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我通过定向招生考试考上了常州卫校。读书期间,所学的组织胚胎学、生物学、病理学、人体微生物与寄生虫学等课程实验课,都用到显微镜,当年在六师医院化验室学的东西还是发挥了积极的作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别的同学使用显微镜,还在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感到吃力的时候,我已在低倍镜—高倍镜—油镜之间转换自如了,每当有同学使实验课上使用显微镜出现问题,我总是在第一时间帮助解决,俨然成了一名实验室里的助教。几门课程的实践技能操作我是全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记得有一年,在学校组织的全校“微生物与寄生虫学实验技术操作比赛”中,革兰氏染色、培养皿细菌接种、寄生虫虫卵识别等操作,我以遥遥领先的成绩获得全校第一名,其它课程我也学得游刃有余,毕业统考以全省第一的成绩顺利完成学业。</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晃44年就过去了,再过几个月我就要退休了。回首往事,桃花岛学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记得初次踏入弥漫着来苏尔味的六师医院,面对陌生的环境,我满心都是惶恐与迷茫。是胡士洪军医,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用温和而坚定的语气鼓励我,让我有了勇敢迈出第一步的勇气;是马贵明医助,每次遇到难题,只要向他求助,总能给出清晰又准确的解答,还会给我拓展好多相关知识,让我感觉自己每天都在地进步;是邱士林所长,在生活中,像长辈一样关心爱护着我。当我取得一点点成绩时,总会给予我真诚的肯定和赞扬,让我充满了前进的动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退休倒计时,感慨良多。从医路的每一步成长,都离不开当年老师的指引。医途漫漫,幸得你们引航;感谢恩师,愿你们幸福安康!</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