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这只猫头鹰，就像是从乱坟岗里蹦出的幽魂，站立在动物园的假枝上，并笼罩着细密的方格铁网。</p><p class="ql-block"> 这只猫头鹰，近乎颓废。它眼睛仍然闪动如幽火燃烧的美丽，令人着迷，赞叹，但精神却衰竭了。</p><p class="ql-block"> 在闽北山城，如今难觅猫头鹰的踪迹。</p><p class="ql-block"> 它的再一次出现，是在城郊的动物园。</p><p class="ql-block"> 猫头鹰是标本家喜爱的猛禽，也是凶猛野生动物幸存名单里，所剩无几中的一个。</p><p class="ql-block"> 排在它前面的，如华南虎、金钱豹、云豹之辈，已进入博物馆的标本架上，一个为它们的木乃伊精心修造的陵墓。</p> <p class="ql-block"> 剩下的如猫头鹰，则幸运地站在动物园舒适的牢笼里，养尊处优，却又暮气横秋。</p><p class="ql-block"> 四十多年前，这种雄壮矫健但不讨人喜欢的大鸟，经常与苍鹰、红隼、燕隼等猛禽一道，耀眼眩目地在我们山城的上空翱翔。</p><p class="ql-block"> 他们主宰着天空，把自己刻画在天空，一个是黑夜，一个是白昼。</p><p class="ql-block"> 一个像是在荧荧繁星的黑色屏幕上，透射一闪强劲有力的弧光。</p><p class="ql-block"> 一个像则是在以蓝天为宣纸的水墨画上，劲健有致地汪汪泼墨。</p><p class="ql-block"> 它们在天上回翔穿飞，凛凛舒缓，动感淋漓，杀气尽现，旁若无人。</p><p class="ql-block"> 他们在升旋和俯冲之中，尽情舒展桀骜宽绰的纠纠雄气，把凌云壮志的血性，嵌入孜孜上进者欲展宏图的亢奋里。</p> <p class="ql-block"> <b>很少有野生动物，能取代猫头鹰在民间传说中的神秘地位。</b></p><p class="ql-block"> 民间有“猫头鹰进宅，无事不来”“夜猫子叫灾祸来到”之说。影视作品中猫头鹰面盘狰狞，两瞳幽火，眼羽放射，翅膀沉重地忽扇出拟音的效果，更是为它披上幢幢魅影。</p><p class="ql-block"> 如今，它的这种神秘色彩已经淡化，被大众所遗忘，从言谈闲话里消失。</p><p class="ql-block"> 无疑，它已被归类到传统文化里，一旦“文化”了，就极易被简化为某种抽象的符号。</p><p class="ql-block"> 对猫头鹰自身，就意味着它变得默默无闻。</p><p class="ql-block"> <b>很少有野生动物，能在实用方面比得上猫头鹰对人类的贡献。</b></p><p class="ql-block"> 它有自天而降捕鼠的超常本领，一年能灭杀几百只老鼠。这使它在“爱鸟周”或“除四害”宣传高地，一时风光有加。</p><p class="ql-block"> 与蒙受奇冤的麻雀相比，猫头鹰还算走运，它的小兄弟麻雀，当年在全民歇斯底里追杀中，几乎亡族灭种。</p><p class="ql-block"> 但这并不能使猫头鹰得救，它一直在衰败；它小兄弟截然不同：麻雀时下虽聚啸寥寥，但就是一直在增多。</p> <p class="ql-block"> 有人说，夜晚走进闽北山里，猫头鹰依然可见。问题是，有几人黑灯瞎火摸进山林？</p><p class="ql-block"> 四十多年前，用不着进山，月光之下，城郊高高的树枝上，到处站着猫头鹰，因为那里麋集着老鼠。</p><p class="ql-block"> 如今，老鼠还在城郊麋集动员，但猫头鹰不在树枝上了。</p><p class="ql-block"> 它站在动物园阳光灿烂的假枝上，死气沉沉，一动不动。</p><p class="ql-block"> 雄浑奇丽而性猛暴烈的东西，似乎都是悲剧性的。集浪漫、理想和实用三者为一身的猫头鹰，为什么会走向颓败？</p><p class="ql-block"> 也许，它们与生俱来就需要宏阔、旷达，如果不把生命镌刻在广袤恢弘之中，它们本身也就不复存在。</p><p class="ql-block"> 猫头鹰如此，有的人也如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