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鸭记

常青

七零后的农村孩子，应该都当过鸭官，赶鸭子下过河。

那时候，猪和鸡鸭鹅等家禽都是家里的功臣。

鸡鸭鹅蛋，帮衬了家里很多，给老人和孩子补充营养靠它，给当家的劳力添点小灶是它，谁家的孩子要结婚了、谁家的孩子生孩子了，还是它……就是闺女领个女婿来家，丈母娘也要在沸水里打几个荷包蛋，给准女婿垫垫肚子。

那是顶顶有面儿的。

很多家庭的部分开支，都是“从鸡屁股抠出来的。”可以说，这些家畜家禽就是一个小家庭里不可或缺的成员。

照看它们自然是精心的。

在农村，开门大事之一，有一件就是喂猪喂鸡喂鸭喂鹅。除了粮食和菜，它们还可以“捡点剩饭吃”，剩饭没有的时候，还可以喝点刷锅水。刷锅的那点油星子，扔了也是挺可惜的，有了它们，便没有浪费。

靠天吃饭的农村人，浪费就是可耻的。谁家要是把好好的饭和菜扔了，非得被村人邻居口诛笔伐不可。

好多年了，这种“扔吃的就是犯罪”的念头，都在人们心头根深蒂固。

谁想把长了毛的饽饽扔出去，必得揣着饽饽走出去老远，瞅着没人的地方赶紧一扔，然后做贼一样地往家里跑。

一般人舍不得。家里有鸡鸭，怎么可能扔掉？它们就是最好的“接盘侠”，却完全不需要担心吃出什么毛病。

鸡鸭都是放养的，鹅比较有攻击性，一般都圈起来养，相比来说，养鹅的人家不多。

记忆里，我们家就从没有养过大鹅。

鸡和鸭则是家家户户都养。鸡放养出去后，就随它们溜达，麦草垛边、空地上，溜达到哪儿算哪儿，也没人管。只要不去祸祸菜地就好。那时候的菜地基本上都有尼龙网围着，防户外的野物也防家鸡。

鸭子就不行了，它们需要下水。养鸭子怎么可能没有水呢！

给它们喂食的，基本上都是母亲们。而赶鸭下河的，都是家里半大孩子的事，有时候邻居家几个孩子也会结伴而行，几家的鸭子们便也成了朋友，嘎嘎嘎的叫声早出晚归，此起彼伏。

我总在担心赶错别人家的鸭子，也担心鸭子乱跑，回家的时候不够数。后来才发现，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鸭们也是认得自己的伙伴，认得自己的主人的。

偶有贪玩的家伙忘了归队，只需要稍等一会儿或是“鸭——巴巴巴——”大声吆喝两声，那家伙便会扎煞着翅膀伸长脖子飞掠过来，收起翅膀，快速站好队。然后，一摇一摆地上岸，途中遇到什么好吃的，还不忘伸着长脖子啄上两口，再对着小主人“嘎嘎”叫两声，炫耀似的。

它们聪敏着呢，要不说春江水暖鸭先知。水凉，它们也不会下河。

至于赶错别人家的鸭子，除了鸭们自己抱团以外，偶尔也有糊涂鸭，跟错了队伍，这时候就需要辨别。

宋家的鸭，头顶上的一撮羽毛染了红色；李家的鸭翅膀上染了红色：丁家的鸭屁股上有撮白色的毛；连家的鸭翅尖被剪掉了一块……

主妇们，都有她们的智慧。在长期物质匮乏的生活里，通过细节把平凡的生活，调节得活色生香。

鸭在前边踱，孩子们在后边跟。手里都有指挥棒。捡个树枝、抽根麦草，都可以指挥鸭队。

其实大多数时候，鸭们根本就不需要指挥，它们熟门熟路。

不过，当鸭官的感觉，悠哉悠哉，很是自在。

捡鸭蛋，是最让人开心的事了，有时候甚至还能捡到热乎的呢，真的是新鲜出“腚”。

大多数的鸭，都是自觉自律的，知道吃谁的粮食就报答谁，都能把蛋下到自家，也有个别的，把蛋下到河边。

多年后，我还常常做梦，梦到到处捡鸭蛋，捡到疲惫不堪。

也许是长大了的缘故，总觉得那条河河面越来越窄了。

窄的连鸭子都不肯下河了。

鸭子们都被圈养了。

好多年后，我在城区周边的河里，又一次看到排队下河的鸭子，少年时那种赶鸭回家的回忆，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到了跟前。

“河边大桥下，游来一群鸭……”

久违了，我的鸭们，我的童年和少年。

最后，来猜个谜语吧。“南边来个摆肚摆，不脱裤子就下海。”

你猜猜，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