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大山深处其实很静,只有风吹过树梢发出的啸声,啄木鸟咚咚咚地敲击着树干,让幽静更加深远!偶尔传来一两句人语,尽管刻意地控制着音量,仍然会在山谷间产生回响。</p><p class="ql-block"> 呼呼地喘着粗气,艰难地在没膝深的雪里跋涉。喘出的气在帽沿上、眉毛上、胡子上结成白霜,再慢慢变成冰溜子耷拉下来,晃来晃去让脸更加生动。不经意间身体撞在树干上,一树的雪花扑簌簌砸落下来,扑了一头一脸。顺着缝隙钻入鞋子中的积雪,把脚脖子拔得冰凉冰凉的,不一会儿就没了知觉。</p><p class="ql-block"> 猛然间,灌木丛中会呼啦啦飞起一群飞龙沙半鸡,煽动的翅膀搅起一片雪雾。一只受惊的雪兔,直立起身子,好奇的望过来,滌忽间化作一条白线逃之夭夭。错综复杂的灌木中有时会出现一条弯弯曲曲的通道,半人高一人宽,雪会被压得溜平,光光滑滑的。旁边的树枝上莫名其妙地挂着一些动物的毛发,那是蹲仓的黑瞎子,因为秋天能量储备不足,提前苏醒过来,跑出来找食的通道。</p> <p class="ql-block"> 最冷的时候,树都被冻得咔咔响。树枝里储存的水分,把整棵树变成了一个脆脆的冰柱,斧子轻轻地砸过去,碗口粗的树枝只发出一声轻响,就会齐刷刷地折下来。</p><p class="ql-block"> 极寒的山里每年都会有那么两个月气温低于零下四五十度,好在有山有树,也多亏有山有树,风被挡在了外面,没有了风,严寒好像也温柔了许多,不再那么让人咬牙切齿的冷了!</p><p class="ql-block"> 曾经喧闹的河在山脚下蜿蜒曲折地铺陈着,高高的堤岸,稀疏的杨柳告诉人们在这冰雪下面有一条流动的河,为了证明自己还在流动,隔不远就会有一段水在白雪皑皑中出现,水面上蒸腾的热气,让水边的杨柳披上银装,在雾气裹挟的阳光里熠熠生辉。</p> <p class="ql-block"> 打破这林间寂静的是伐木工人的吆喝声。冬天天亮得晚,雪地里万物都模糊着,一双双棉兀篓踩在雪地上,嘎吱吱响成一片。冬季,是林业工人的生产旺季,每一个黎明都是被林业工人的号子声喊出来的!</p><p class="ql-block"> 寒冬的大兴安岭是最严酷的考场。零下四五十度的极寒中,运材车司机蜷缩在冰冷的驾驶室里,呵气成霜的挡风玻璃前,只有车灯刺破浓稠的夜色。卡玛斯柴油车艰难爬行在积雪覆盖的山道上,车轮碾过冰层的脆响,与司机师傅紧咬后槽牙的声音交织成曲。他们运送的不只是木材,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为远方的工厂送去燃料,为建设中的城市输送希望。每一次平安归来,都是与死神擦肩而过的胜利。</p> <p class="ql-block"> 张师傅是运材车司机的学徒,开的是一台叫做卡玛斯的柴油车。每天早晨两点多,正是冬天最冷最困的时候,他就得从热乎乎的被窝里爬起来,用汽油喷灯一点一点地把车烤热。车发动起来的时候,应该是五点多,天仍然是那么黑,只有车架上摇晃着的海淀尺,在雪夜的微光中哐当哐当一晃一晃地远去。张师傅原来是小工队的杂工,平时就是在队里打打杂,扫扫院子,做过一段油锯手的下手,觉得也没啥意思,就想方设法要去给运材司机师傅当学徒,准备吃几年苦,学一门手艺。在林区,汽车司机那是相当受人尊敬的。手握方向盘,天天像过年,滋润得很。就是三年学徒难熬。夏天还好,一到冬天,就这天天两点起来烤车,就不是谁都能坚持得下来的。从九月到第二年四月,八个月贪黑起早,八个月爬冰卧雪,怎一个苦字了得!</p> <p class="ql-block"> 晨光微熹时,油锯的嗡鸣与霜花一同苏醒。工人们呼出的白雾在口罩边缘凝成冰晶,冻僵的手指却仍紧紧攥住工具。他们如同森林的雕刻家,每一次精准的切割,都是对大山的深情告白。当粗壮的原木轰然倒下,震落满树银雪,飞溅的冰碴中,是他们与自然对话的独特语言。那些被岁月磨出厚茧的手掌,不仅托起了共和国建设急需的木材,更撑起了一个时代的脊梁。这些油锯手都是林子里的老人儿,伐树从单人用的刀锯到双人合作的快马子都是高手,如今鸟枪换炮,用上了油锯,不仅提高了产量,劳动强度也降下来了。上得山来,根本不用仔细分辨,一眼就看出来往哪边倒有利于下一步集材。一时间油锯的嗡嗡声,斧头的乒乓声,爬山虎的轰鸣声,驴马套子的吆喝声响彻山谷。</p> <p class="ql-block"> 这些动听的乐曲都深深地隐藏在大兴安岭苍茫林海的褶皱里,每一棵大树的年轮,都凝固成开发者的史诗。那些被岁月风干的吆喝声,至今仍在松涛间回荡;沾满霜雪的足迹,早已化作林海深处永不褪色的路标。林业工人用青春与热血,在这片冻土上镌刻出开拓者的永恒丰碑。</p><p class="ql-block"> 伐木营地的篝火永远在风雪中燃烧。夜幕降临时,工人们围坐在噼啪作响的火堆旁,烤着冻硬的馒头,分享着一天的见闻。粗粝的笑声震落屋檐下的冰棱,也融化了彼此心中的寒意。在这里,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朴素的坚守。他们将对亲人的思念、对故土的眷恋,都化作了守护这片林海的信念。那些在煤油灯下写就的家书,字里行间流淌的温情,成为支撑他们度过漫漫长夜的精神火种。</p> <p class="ql-block"> 岁月更迭,当年的小伙子们早已两鬓斑白,但大兴安岭不会忘记,共和国的年轮里永远镌刻着他们的名字。如今,曾经的伐木声渐渐沉寂,取而代之的是植树造林的新乐章。但开拓者们不畏艰险、无私奉献的精神,如同扎根在冻土深处的红松,历经风雨愈发苍翠挺拔。他们用双手劈开的不仅是密林,更是一条通往现代化的道路;他们留下的不仅是成片的人工林,更是一座永不磨灭的精神丰碑。</p><p class="ql-block"> 当夕阳的余晖为林海镀上金边,我仿佛看见无数个黎明前的身影仍在风雪中跋涉。他们的故事,早已融入每一棵红松的生长,化作每一缕穿透林间的阳光。这是属于开拓者的传奇,是大兴安岭最动人的生命礼赞。让我们永远铭记,在这片广袤的林海深处,曾有这样一群人,用热血与汗水,书写了一个时代最壮丽的篇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