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端午节

狼眸

　　五月五日，天朗气清，我往观安江龙舟赛。江岸早已挤满了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伸长了脖颈，活像一群被人提着脖子的鸭。

　　龙舟狭而长，首尾翘起，涂着朱漆，描着金鳞，倒确有些龙相。每舟二十来人，一色的短衫，肌肉在阳光下闪着油光。鼓手立于舟中，手持双槌，只待号令。

忽闻三声炮响，众舟齐发。鼓声咚咚，桡手吆喝，江水被劈开又合拢，白沫翻飞。岸上人声鼎沸，有的挥舞小旗，有的顿足呐喊，更有小儿骑在大人肩上，拍手傻笑。

我立在人群中，看那龙舟破浪而行，忽想起屈子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劝他"与世推移"，他却宁赴湘流，葬身鱼腹。而今人纪念他，却用这般热闹法子，不知屈子泉下有知，当作何感想？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声音忽从鼓噪中浮出，清晰可闻。我四顾寻觅，只见一白发老者独立江石上，口中喃喃。细听之下，原是《离骚》中的句子。竞渡正酣，一舟忽领先数丈，鼓点愈急，桡手青筋暴起，汗如雨下。眼看终点在即，却见另一舟后来居上，两舟并驱，胜负难分。最终先舟以半桡之差胜出，众人欢呼雷动。

赛后，胜者得烧猪一头，美酒数坛，皆大欢喜。败者亦不沮丧，相约来年再战。我走近那诵《离骚》的老者，问他对此盛事有何看法。

老者捻须微笑："楚人哀屈原，千载意未歇。精魂飘何处，父老空哽咽。至今沧江上，投饭救饥渴。遗风成竞渡，哀叫楚山裂。

　　我默然。原来这喧腾背后，藏着如许哀思。人们纪念一个人的死，竟用这般生气勃勃的方式，倒也奇特。

归途中，见几个孩童以木棍为桡，瓦盆作舟，在浅水处模拟竞渡，嘻嘻哈哈，不亦乐乎。传统文化便是如此，从屈子的悲愤，到今日的欢腾，再到孩童的游戏，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这文化之根，终究深植人心，任岁月更迭，未尝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