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满盏普洱寄乡愁

鼎一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一蓑烟雨,满盏普洱寄乡愁</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刘庆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普洱的雨,总在时光的褶皱里悄然降临。它像天际垂落的素绢,裹挟着湿润的诗行;似云端飘来的轻雾,氤氲着朦胧的情思;若大地渴盼的甘霖,浸润着万物的灵魂。当雨轻柔地覆盖这片被茶香浸润的土地,也无声地浸透了我的心扉。就在那绵密雨丝编织的帷幕下,我的女儿带着星辰的微光降临人间,仿佛这场雨正是迎接她的礼乐。我为她取了一个饱含诗意的名字——小雨雨,又将满心期许化作一首关于雨的小诗,盼她在岁月长河中,如普洱的雨般温柔澄澈,绽放独属于自己的诗意光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普洱的雨,是裹着草香的童年伤疤,是那件扎人的蓑衣,也是我永远追不回的病猪。那时山野是我的乐园,我常哼着跑调的歌谣,赶着憨态可掬的猪群往烟屯去。直到某一天墨云压境,豆大的雨点把我沰(方言:淋)成狗。我慌乱地将蓑衣往身上一披,干草粗糙的刺痒混着泥土腥香钻进脖颈,却意外让狂跳的心安稳下来。雨滴在蓑衣上敲出急促的鼓点,我跌跌撞撞赶猪回家,却见那头病弱的小猪倒在泥泞里,雨水冲刷着它渐渐发凉的皮毛。我跪在雨里攥着它僵硬的蹄子,第一次懂得生命如雨中浮萍般脆弱。那一刻,一个念头在心底疯长——以后定要寻个懂兽医道的姑娘,让这样的遗憾不再重演。</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普洱的雨,是舌尖缠绕的鲜香,是山林深处的鸡枞菌。八岁那年的梅雨季,我和三哥举着火把摸黑往大马场赶。这片曾是歇马场,后来开垦成了轮歇地,雨后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菌香。我们屏住呼吸拨开潮湿的杂草,突然三哥压低声音:“这里!这里!”几簇肥嫩的鸡枞菌顶着水珠破土而出,菌盖如伞,菌柄挺拔。回家路上,我们争论着卖菌子的钱该买糖还是新的练习本,可心里最盼的,还是奶奶灶台上咕嘟冒泡的菌汤——那浓稠的鲜香里,熬着一家人的欢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普洱的雨,是杨梅林里酸甜的牵挂,是大哥刘老憨略显疲惫的背影。每年五月,杨梅红透枝头时,大哥总提前守在那间用空心砖和石棉瓦搭建的简易棚里。“老憨”这个带着乡土温度的称呼,是家人对他最质朴的褒奖——他总把憨厚的笑挂在晒得黝黑的脸上,用最笨拙却坚定的方式守护着这片果园。熟透的杨梅紫得发亮,像玛瑙般沉甸甸地坠在枝头。我每次去,都见他蜷在棚口,目光追着每一颗果实。雨说来就来,豆大的雨点砸得枝叶乱颤,熟透的杨梅噼里啪啦坠落。一场急雨突袭,熟透的杨梅噼里啪啦坠落,在泥泞里迸溅出暗红的汁液。每到五月,我满心忧虑,只盼别下雨,怕这场雨,浇灭大哥数月的心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普洱的雨,是哀牢山泼墨的长卷,是千年茶树王沉默的守护。雨雾漫卷时,我们穿行其间。小吊水瀑布如当地人所说,似“自然之扇”,五十余米高的水帘沿陡岩扇形铺开,银柱倾泻、水花飞溅,驾车穿过时,清凉水雾裹挟着大自然的亲吻。沿石梯攀爬,大吊水瀑布轰鸣如雷,玉龙般的水流三级跌落,近百米落差间,水雾氤氲成水墨长卷。嘟噜河潺潺相伴,朽木覆苔、溪鱼潜底,雨滴在河面绘出涟漪,抚平心绪。我们浑身湿透却步履不停,终于在密林深处与茶树王相遇。它虬结枝干撑起雨幕,粗糙树皮镌刻千年风雨,那一刻,时光仿佛凝固,唯有心灵在静默中完成朝圣,听见岁月流淌的回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普洱的雨,是老乌山古茶树上滴落的岁月。蓑衣斗笠的茶农在云雾间穿梭,指尖翻飞着摘下带雨的嫩芽。“雨是茶树的命根子。”老茶农总这么说。雨水顺着枝叶渗进土壤,滋养出的不仅是茶香,更是世代传承的坚守。当新茶在铁锅里翻炒出清香,我才读懂普洱的雨为何这般醇厚——那是大地的馈赠,是茶人与天地对话的密语。只缘身在老乌山,聊以晴耕雨读,得闲喝茶。雨帘轻垂的午后,铜壶煮水,松风穿林的声响混着竹露滴落,恰似清代纳西族诗人牛焘在《烹茶》中所写:“松风乍入铜瓶响,竹露旋倾蟹眼圆。”牛焘字涵万,号笠午,身为道光年间拔贡,历官镇沅、安宁、罗平、邓川等县教谕,一生历经仕途沉浮与乱世飘零,晚年避兵祸抱琴而终。其诗风“任情舒卷,绝去依傍”,此诗中煮茶的悠然意境,正与眼前景象相映。当新茶入盏,氤氲的茶香漫过雨雾,恍惚间,“一阵香飔融午梦,满庭空翠锁厨烟”的画面跃然眼前,茶香与雨韵交织,跨越百年时光,诉说着普洱与茶人、与诗意永恒的羁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普洱的雨呀,早已织进我的血脉。它是蓑衣下的惊惶与温暖,是竹篮里的惊喜与期盼,是杨梅林里的守候与叹息,是山水间的沉醉与顿悟。每当雨丝飘落,茶香便在记忆里苏醒,化作故乡的方言、亲人的笑靥。这一蓑烟雨,这满盏普洱,是我永远带得走又永远还不清的乡愁。</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