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山野時光

安洛影

總有一個畫面在腦海深處固執地盤旋：那是在我童年時光之地，島石鎮（仁里大隊）——一個偏居浙西北、毗鄰安徽的深山褶皺里。夏日的午後，少年尋得一處平坦的山坡，仰面躺下。身下是帶著陽光余溫的野草和松針，細碎地扎著後背，也散髮著一種乾燥而清冽的香氣。

頭頂，是鋪天蓋地的蒼松翠柏，枝葉在湛藍的天幕下織成巨大的穹頂。風過林梢，捲起一陣陣深沈而遼遠的松濤，那聲音彷彿來自大地深處，又像是群山低沈的呼吸，在耳畔久久回蕩，是天地間唯一的樂章。陽光奮力穿過繁密的枝葉，被裁剪成無數跳躍、變幻的光斑，金子般灑落在少年的衣襟、臉龐和四周的草地上，光影斑駁陸離，如夢似幻。

偶爾，目光穿過枝葉間那方小小的、不規則的天空，便能捕捉到一兩只小山鷹的身影。它們舒展著羽翼，乘著山風，在無垠的碧空里悠然盤旋，一圈，又一圈，那小小的黑點，是寂靜蒼穹下唯一的靈動，牽引著少年望向山外世界的目光。

這便是烙印在記憶深處的一幕。那時的日子啊，口袋空空蕩蕩，心裡卻滿滿當當。山野是無窮的遊樂場，松濤是最美的催眠曲，一隻飛過的山鷹就能帶來整天的雀躍。

有人說，幸運的人能用童年治癒一生。我想，我那在大山懷抱里度過的純真歲月，大抵就是這樣的良藥。那時候，童年眼中的世界簡單得像山澗的溪流一樣清澈見底。人心也如初雪般純淨無暇——菊花，就僅僅是一種在山野間搖曳生姿的明媚花朵；2B，也還只是鉛筆桿上那個老老實實、用來書寫的硬度標識。

這些記憶，如同深藏於岩層下的泉水，平日里寂靜無聲。可每當不經意間在手機屏幕上瞥見莽莽群山的影像，那來自遠山的呼喚便會瞬間穿透歲月，寂靜無聲深藏在岩層下的泉水汩汩而出，直抵心間，讓心跳加速，眼眶不由自主地溫熱泛潮。那呼喚如此清晰，如此深切，讓人幾乎經受不住。

我想，不管到多少歲，那種感覺將永遠伴隨。待到閒暇，待到心中那腔被遠山點燃的激情再也按捺不住時，我定要將這念念不忘的山野童年，一筆一划，細細地描摹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