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素笺载千年:寻脉宣纸博物馆</p><p class="ql-block">摄影/散文 行者归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安徽泾县榔桥镇,一处山岙间错落叠放的素白建筑群,宛如“一摞宣纸轻铺于云雾之间”,这就是内涵深邃而又彰显中式美学的中国宣纸博物馆。</p><p class="ql-block">走进宣纸博物馆的瞬间,仿佛穿过了时间的帘幕。这座以“墨韵流芳”为设计理念的建筑,外观似层叠展开的宣纸长卷,米白色的墙体上流动着水墨般的肌理,玻璃幕墙折射出柔和的光影,宛如宣纸表面若隐若现的帘纹。入口处倾泻而下的水帘与墙面浮雕交相辉映,飞溅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恰似宣纸上晕染的墨点,将宣纸“韧而能润、光而不滑”的特质以建筑语言娓娓道来。建筑本身化作第一件展品,传统技艺与现代美学的无声对话就此展开。</p> <p class="ql-block">步入中庭,穹顶的弧形切片层叠延伸,形成“洞穴般的空间序列”。设计师以“大面积留白”呼应宣纸本性,阳光穿透格栅缝隙,在素壁投下明暗交织的几何诗行。通往二层的旋转楼梯以宣纸卷轴为灵感,螺旋上升的弧线与垂挂的纤维艺术装置相互呼应,线条流畅而富有张力。晴日里,光轨随日移变幻,如墨晕在纸面游走;雨雾时,山霭漫入廊间,建筑与自然晕染成一幅水墨长卷。建筑空间设计堪称光影与线条美学的典范,时间韵律被光影赋格,留白的哲思幻化为哲思留白。 </p><p class="ql-block">循着环形廊道前行,宣纸的千年传承在光影交错中徐徐铺展。泛黄的古籍残页、斑驳的捞纸竹帘、泛着光泽的檀皮与燎草标本,在暖黄色的射灯下诉说着古法造纸的匠心。唐代工匠以青檀树皮和沙田稻草为原料的创举,宋元时期宣纸作为书画载体的兴盛,明清贡品“澄心堂纸”的传奇,通过全息投影在宣纸幕布上流转。</p> <p class="ql-block">最震撼的当属古法制作工艺展区,真实还原的抄纸、晒纸场景中,匠人手持竹帘在纸浆池里划出优美弧线,帘上逐渐成形的湿纸如同凝固的月光,光影在蒸汽氤氲中勾勒出劳动的韵律。在“三丈三”巨宣车间,工匠共举纸帘,齐声号子中,纸浆如云絮凝结成素练。捞纸大师周东红立于浆池四十年,指尖分寸掌控“每张纸误差不超1克”的奇迹。青檀皮与沙田稻草经蒸煮、漂洗、捶打,108道工序暗合天地时序,让人真切感受到“片纸两年得”的坚守。</p><p class="ql-block">“宣纸与人文”展区内,张大千泼墨山水的复制品、鲁迅手稿的真迹,与当代艺术家的宣纸作品并置陈列,无声地诠释着宣纸作为文化载体的多元可能。驻足在明代《十竹斋书画谱》的数字化展示屏前,看着水印木刻技艺在宣纸上绽放出的绚丽色彩,忽然明白宣纸不仅是物质材料,更是中国人精神世界的延伸,它承载着文人墨客的风雅,记录着历史的沧桑,也包容着当代艺术的创新。巨幅宣纸《千里江山图》仿作与展区融为一体,忽觉建筑与展品互为镜像,场馆的“留白”是空间之纸,而纸上山水是精神之建筑。宣纸的“清白”特质,以平凡草木蜕变为艺术载体,恰似平凡人生因文化使命而不朽。</p> <p class="ql-block">漫步至顶层的观景平台,远处的青檀林与稻田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恰似一幅未干的水墨画。清风拂过,带来草木的清香,让人不禁陷入沉思:在快节奏的现代社会,宣纸的慢工细作显得如此珍贵。它提醒着我们,真正的美从来不是一蹴而就,而是需要时间的沉淀与匠心的打磨。正如那些在岁月中愈发珍贵的书画名作,宣纸以其独特的韧性和包容性,让文化得以穿越时空,生生不息。</p><p class="ql-block">古建不语,一眼千年。宣纸博物馆的美学浸润,让我沉醉其中,从此间走过,我深深感受到,陈年宣纸仍在呼吸,吐纳着松烟墨的余韵,指尖轻触宣纸的纹理,如同触摸历史的脉络,每一道纤维里,都藏着未说完的故事。而未落笔的宣纸是最美的悬念,藏着无限可能的山河与花鸟。</p><p class="ql-block">离开时回望,春日暖阳下的博物馆宛如一方巨大的宣纸镇纸,静静地守护着这片土地上延续千年的技艺与文化。而我带走的,不仅是对宣纸工艺的惊叹,更是对传统匠心的敬畏,以及对文化传承的深沉了悟: “所谓传承,非固守形骸,而是让万物在‘纸’的哲学中,找到呼吸的缝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