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巷口的铁算盘(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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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 小说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槐树巷口的铁算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唐 鸣(四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槐树巷口的大槐树下,常坐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藏青色的衣衫洗得泛白,袖口磨出的毛边被主人用同色线细细缝了三遭——这是刚退休半年的张老五,街坊们背地里都叫他"铁算盘"。</p><p class="ql-block"> 张老五在家排行老五,他上有四个姐姐,他占老幺,也是家里唯一的一个儿子,家里的宝贝疙瘩。自然,从小父母亲对他们这个独子就十分的宠爱,家里的姐姐们也很偏爱这个弟弟,以至他从小也就养成一种坏的习惯,事事处优,自私自利。</p><p class="ql-block"> 因此,老五小时候就是一个特别顽烈、调皮捣蛋的家伙。他的顽皮,也没少挨父亲棍棒的揍,时常被父亲从大院追到小院,甚至追到家里床底下,挨揍。也就是母亲和姐姐们的时常护着,才少受了一些皮肉之痛。</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老五勉强的上完了初中,毕业辍学后就踏上了社会。那时,他才十五岁。</p><p class="ql-block"> 老五成天无所事事,就与社会上的狐朋狗友混在了一起。别人偷鸡摸狗,惹事生非,他随后,充其量也就只是一个小跟班。</p><p class="ql-block"> 后来“严打”,好多狐朋狗友都被送进了“班房”,多则的被判十多年,少的也判有几年和劳动改造。唯有老五,躲过一劫。好再他没犯什么大事……</p><p class="ql-block"> 其实,父亲和姐姐们早看着他这样下去有些不对劲,于是,就早早地想尽一切办法,托人找关系将他送进了一家新集体,早早参加了工作。</p><p class="ql-block"> 老五自从有了工作,也就与那些狐朋狗友断了联系。上班没空,自然往来就少了,诸多坏事也就没沾上,这算是幸事。</p><p class="ql-block"> 后来,老五结婚生子,在家里人的呵护下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一家人都庆幸老五终于走上了正道,没有跟随那些狐朋狗友去走歪门邪道。但他的秉性却还是那样,处处都爱占点小便宜。在外面也就比较抠门,不喜欢围朋结友。生活上,他也不大注重细节,吃穿也不讲究。连吃了水果的手也不洗洗,就在自己身上擦擦。到底是怕用水,还是懒,这就不得而知了。</p><p class="ql-block"> 老五工资虽然不多,但他会过日子,他很节约是出了名的,这也无可厚非,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从不乱花“冤枉钱”。</p><p class="ql-block"> 外面的便宜占不到,家里的便宜也一定要占,姐姐们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后来父母相继过世,自己的小家庭也得过啊。姐姐也相继出嫁,老五的日子相对也就难过一些了。</p><p class="ql-block"> 当然,姐姐们也知道他抠门,见他舍𣎴得吃舍不得穿,也都会继续给他帮衬点。他本人也放得下身段,比如姐夫、侄儿不想穿的衣服裤子他都会要来穿。再后来女儿成人出嫁后,甚至连亲家想要仍掉的球鞋,老五都会捡回来自己穿。他说还这么好,扔掉实在太可惜了。</p><p class="ql-block"> 其实,老五不是没有钱,单位当初还没有解体,他就开始从事第二职业,和老婆一起做起了小生意。等单位解体,下岗后他又扩大了自己的经营,也比较吃苦,搞得风声水起。</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下来,老五没买车也没买新房,买的二手房还是年一个有钱的姐姐给他凑了些。因为他一直装穷卖惨,这个姐姐看不过意了。</p><p class="ql-block"> 其实,老五几十年来,悄悄地攒了有一两百万元,就是自己舍不得用,他把钱放在了姊妹家吃利息也舍不得花一分钱。</p><p class="ql-block"> 退休后,老五的工资一月有五六千元,工资卡交给老婆在保管,自己身上从不带钱。需要用钱时,再向老婆申请。</p><p class="ql-block"> 一次,王婶敲他家门时,老五正对着阳台晾晒的三双旧鞋垫发呆。</p><p class="ql-block"> "老五啊,借点醋呗,红烧肉都下锅了。"</p><p class="ql-block"> 门缝里递出个缺角的玻璃罐,里头的陈醋只漫过瓶底。</p><p class="ql-block"> "省着点用,"老五浑浊的眼珠在老花镜片后转了两圈,"上个月你家借的酱油还没还呢。"</p><p class="ql-block"> 王婶攥着罐子往回走,鞋底碾过地上他捡来的烟屁股,想起上周帮他收晾晒的被单时,发现枕头套是用旧报纸糊的,边角还留着"寻人启事"的铅字。</p><p class="ql-block"> 前面说过,老五节约是出了名的。社区中秋聚餐,老李特意在报名表上给老五留了座。</p><p class="ql-block"> 傍晚六点,不锈钢盆里的糖醋排骨刚冒热气,老五夹着个保温桶晃了进来。</p><p class="ql-block"> "我自备了小米粥,"他搓着洗得发亮的帆布包,"医生说我这胃吃不得油腻。"</p><p class="ql-block"> 话音未落,筷子已精准戳向盆里的猪蹄块,油渍顺着嘴角滴在补丁摞补丁的袖口也浑然不觉。</p><p class="ql-block"> 散场时,他悄悄往保温桶里装剩下的凉拌木耳,铝盖"咔嗒"扣紧的瞬间,被擦得锃亮的不锈钢盆沿映出他紧绷的眉梢——生怕谁要他分摊那三十八块钱的食材费。</p><p class="ql-block"> 疫情期间,社区组织小区自愿者值班,当时有盒饭和䃼助,老五争着报了名。</p><p class="ql-block"> 去超市买东西,准备早餐吃。看见夹心饼干二块五,他问营业员有没有更便宜的饼干。营业员说一块五的早餐饼就是最便宜的。</p><p class="ql-block"> 老婆叫他去补被套,他却没带钱,十五元的修改费得欠着下次给。好在人家与他还比较熟,他过几天也会补来的。</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次,深夜的路灯把老五的影子拉得老长,他蹲在垃圾桶旁翻捡纸箱的动作轻得像只老猫。</p><p class="ql-block"> 硬纸板折角的声响惊动了值夜班的老李,手电筒光里,老五迅速把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塞进裤兜,纸箱底下还压着三个捡来的馒头。</p><p class="ql-block"> "闺女给寄的进口奶粉,"他对着小区值班员晃了晃见底的玻璃罐,"太贵了,我哪舍得喝。"</p><p class="ql-block"> 可转过街角,他在自动贩卖机前足足站了十分钟,最终用两枚硬币买了袋临期的榨菜——过期时间还有三天,足够他就着馒头吃完。</p><p class="ql-block"> 流感来袭时,老五蜷缩在吱呀作响的竹床上哼唧。社区卫生站的小陈上门量体温,发现床头柜上摆着过期三年的退烧药,塑料瓶上的生产日期被指甲刮得模糊。</p><p class="ql-block"> "陈医生,"他烧得通红的手还紧紧攥着医保卡,"去医院要挂号费的,你给我打个针就行,用最便宜的药。"</p><p class="ql-block"> 针头扎进皮肤的瞬间,他突然想起去年老李住院时,自己在病房里坐了半小时,临走时把人家床头柜上的两卷卫生纸顺进了帆布包。</p><p class="ql-block"> 老五爱骑车,运动自行车都有好几辆。但大都是別人不用了送他的。那天他骑着自行车在河边,突然感觉心里不舒服,后来一阵旋晕,倒地上了。还是好心人打电话叫来“120”。</p><p class="ql-block"> 急救车送进医院急诊室,检查报告出来医生说他是“缺营养”。</p><p class="ql-block"> 康复后的老五又在老槐树下支起了马扎,只不过如今围坐的人堆里少了他的位置。</p><p class="ql-block"> 王婶抱着孙子从他面前走过,故意把刚买的酱牛肉晃得香气四溢,老李和老张下棋时特意把"铁公鸡""一毛不拔"这些词说得格外响亮。可老五只是眯着眼数手里的钢镚,硬币碰撞的叮当声里,他算着明天早市上快过期的豆腐能便宜五毛钱,算着阳台的旧鞋垫还能再补两针,算着银行存折上的数字又多了个零。</p><p class="ql-block"> 可他却始终没算明白,那些被他精打细算省下的人情,早就在月光下的垃圾桶旁,被风吹成了零散的纸屑。</p><p class="ql-block"> 槐树巷口老槐树的树叶儿沙沙作响,像是谁在轻声念叨:这世上最牢的算盘,终究是算漏了人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作者微信号/scght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