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胡适后学批张之再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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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天地立心”的当代回响

——对胡适后学批张载的再批评

章荣达

昨天我发完美篇“张载为宇宙心学奠基的普世价值——对胡适批张的再批判”，就看到署名“紫薇香”的批评者指其存在“假大空倾向”等缺陷。这些批评步胡适后尘并无新意，我已进行了条分缕析的批判，本无必要再批。捧场者却将其说成是教授级别的新发现，可见西方文化殖民话语体系威力之强大。因此，今天再批判不是针对紫微香个人，而是针对西方文化殖民话语体系的反击，尤其是针对热爱复兴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却总也找不到抓手、路径的同仁的善意提醒。

一、横渠四句的本义与恢弘内涵

何为天地之心？张载在《横渠易说》中阐明：“天地之大德曰生，则以生物为本者，乃天地之心也”。他将《周易》中“生生之谓易”的思想发挥为一种宇宙情怀和生命共同体意识，其中包含两个核心维度：“生生”赋予万物平等自由的生命权。张载由此发展出“民吾同胞”思想——百姓皆是我的同胞兄弟，万物皆为我同类。“生生”是一种至上美德。朱熹说：“仁者，天地生物之心。”。人类只有超越一己私利，才能成就天地万物的生生之意，这是至上的美德和最高的善。

“为生民立命”是“为天地立心”主题的延续，旨在为百姓提供安身立命的精神家园和共同价值准则。张载将“命”分为“德命”（道德理性支配的力量）和“气命”（富贵贫贱等偶然结果），主张以“德命”驾驭“气命”。他提出仁义礼智信作为社会共同价值准则，认为这是实现“人心和善、规范社会行为、树立共同理想以及凝聚社会共识”的基础。

“为往圣继绝学”并非简单复古，而是强调“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最终目的是“学以成人”。继绝学以成人，不然的话就不是人！曾国藩说：“不为圣贤即为禽兽。”人生下来与禽兽无异，之所以成人，是因为接受了圣贤教化，以圣贤实现天下大同、天人合一天命为终生使命自觉修炼的结果。可是有多少人能有这种自觉，又有多数人修炼成了圣贤呢？这个最终目的被全人类集体放弃了，越来越偏离正确的道路，在错误、罪恶的路上狂奔！这就是世界陷入总危机的根源。

“为万世开太平”是张载“以天下为己任”的淑世情怀的最高表达。其核心是儒家修齐治平的政治理想，但张载不限于当下太平，而是以深远视野追求千秋万代的太平基业。这包含两个层面：一是为百姓创造富足安泰的有道社会。张载批判“贫民耕而不免于饥、富民坐而饱于嬉”的社会不公，提出“家不富，志不宁”、“治天下不由井地，终无由得平”的经济主张。二是追求“天下为公、天下大同”的社会理想。

张载一生“两被召晋，三历外仕”，最终“殁后贫无以殓”，学生买棺方得以下葬，真正践行了范仲淹“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士人精神。

二、紫薇香批的核心论点剖析

1. “假大空”指责的浅表性

紫薇香批评横渠四句“口号崇高却无实践路径”，实为对张载完整哲学体系割裂和近视、色盲而致，患了见木不见林的错误。“为天地立心，”是在浩瀚无际的天地宇宙之中，以万物之灵的人为心。不单是地球人，包括更高维度的生命。圣经说，道与上帝同在。这个道与上帝就是天地之心、仁德之心。地球人显然与之相差甚远，因而“为天地立心”非但不是人的傲慢，而是激励地球人以天地之心、仁德之心为心。

“为天地立心”的路径就是“为生民立命”。这个命既含安身立命，亦含天之使命——天命。这个天命就是宇宙规律、宇宙数据库、宇宙智慧，就是阿卡西记录、河图洛书，在人就是阿赖耶识、超意识、基因，归结为天人合一。这是被古今中外圣贤和科学家、发明家所反复论证体验过的，不过凡夫俗子难以链接。如何让凡夫俗子也能链接，自觉回归天人合一呢？也就是实现“为生民立命”的路径是什么呢？就是“为往圣继绝学”。这个绝学就是孟子“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的思想，强调通过自我修养实现天赋使命——天命的价值追求。“为往圣继绝学”的文化路径是什么呢？他主张“学贵心悟，守旧无功”，在《经学理窟》中强调：“观书必总其言而求作者之意”。其“太虚即气”的宇宙论，既批判了佛教的虚无观，又超越了汉儒的元气论，构建了“两层结构的宇宙论哲学”：太虚本体论与气化生成论的统一。这种创新性继承，正是对“绝学”的延续，而非胡适所批评的盲目守旧。

胡适将“为万世开太平”视为乌托邦幻想，未能理解其中的实践智慧。张载的“开太平”理想以《大学》的“三纲领八条目”为实践路径，强调“明明德”、“新民”与“止于至善”的有机统一。这是一种兼具理想导向与实践步骤的社会改造方案。他在云岩县令任上推行“敦本善俗”政策，“每月吉日，召集乡老前来，亲自劝酒劝饭，使其知养老事长之礼，同时借此机会询问民间疾苦，并传达教导子弟之意”。其井田制实验虽受条件限制未能全面推广，却体现了儒家经世致用的精神。张载的弟子群体中，既有吕大防这样的政治家，也有种师道这样的军事家，共同践行着“开太平”的理想。

综上所述，张载构建了一个贯通天地人物、融汇古今中外的宏大的思想体系。分开来，每一句都恢弘得让人晕眩迷茫，无法想象，很容易被指责为假大空。张载超越千古的非凡之处，就在于他融合气学、理学、心学和实学，构建了一个从底层逻辑到顶层设计，完整、科学、实操性极强的的哲学体系。可惜的是学富五车的胡适，在打倒孔家店的新文化运动中，被铺天盖地的西化浪潮冲得神魂颠倒，以至于完全认识不到四句教的恢弘与超前科学性。尤其悲催的是，不管是继绝学的徒子徒孙，还是反绝学的西学信徒，矫枉过正的极端化反而强化、固化了胡适们的错误认知，迄今为止也没有找到中庸之道。在西方文化殖民浪潮的强势冲击下，胡适的徒子徒孙不绝如缕，前赴后继。只能说张载及其后学“继绝学”还未究竟圆满，任重而道远。

2. 人类中心主义误判的根源

紫薇香认为四句隐含“人类凌驾自然”的倾向，实则是将西方人类中心主义范式强加于东方智慧。张载的宇宙观具有鲜明的生态整体性。他在《西铭》中提出：“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这一“民胞物与”思想将万民视为同胞，万物视为朋友，比现代生态伦理早诞生八百余年。

3. 精英主义批判的片面性

紫薇香批评四句是“士大夫的自我标榜”，忽视了张载思想的大众实践维度。张载任云岩县令时，“每月初一召集乡里老人到县衙聚会，常设酒食款待，席间询问民间疾苦，提出训诫子女的道理和要求...他发出的告示，即便不识字的人也没有不晓得的”。这种教化方式突破了士大夫的书斋局限，将儒家伦理传播至平民百姓。

张载的“礼论”强调：“‘仁’不得‘义’则不行，不得‘礼’则不立，不得‘智’则不知，不得‘信’则不能守，此致一之道也”。他将仁义礼智信转化为具体行为规范，影响了陕甘冀晋一带的民风民俗，并远播海外。

4. “乌托邦”标签的错置

批评者指“万世开太平”是空想，忽视了张载对现实问题的深刻关切。面对北宋“积贫积弱”的局面，张载提出一系列改革主张：经济上要求解决贫富不均，政治上批判“贫民耕而不免于饥、富民坐而饱于嬉”的制度不公。

他虽未能实现恢复井田制的理想，但其“关学”培养了一批经世致用之才，如吕大防、游师雄、种师道等。尤其是种师道成为北宋徽宗年间的擎天支柱，印证了张载思想的实践价值。

在当代世界，“开太平”意味着超越民族国家局限，着眼人类共同未来。面对全球性挑战，没有任何国家能独善其身。张载的“万世太平”理想呼唤我们以“执中守正的忧患意识”和“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共同构建人类可持续发展的未来。

三、永恒的精神坐标

横渠四句不是紫薇香批评的“假大空”口号，而是一个有机整体。从宇宙观（“立心”）到人生观（“立命”），从文化传承的学以成人心性修炼（“继绝学”）到政治理想（“开太平”），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思想体系。这四句承载着张载“为生民立命”的实践精神和“民胞物与”的生态智慧，早已融入中华民族的精神血脉。从文天祥到曾国藩，从李大钊到当代知识分子，无数志士仁人在历史紧要关头以“横渠四句”自勉。它之所以能够跨越千年而愈发璀璨，正因其蕴含着中华文明的基因，指向人类对理想社会的永恒追求。这正是西方个人主义和性恶论所缺乏的。因此，为万世开太平，唯有取西学之长补中学之短，并使之究竟圆满发扬光大，成为东西方都能接受的普世价值才有可能。这又是一篇大文章，这篇短文难以胜任。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查看本人美篇作品集《心学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