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溪南记影

玫瑰

绿意，深深浸透了西溪南。步入其中，仿佛坠入一泓液态的翡翠里，树影水光，连缀着四周，绿得快要染透你的镜头，绿得能沁入肺腑，绿得把心浸得软透，而浮于其上。

我立于一座木桥上，桥身苍老，踩上去便吱呀作声，如同在诉说着什么岁月里沉甸甸的往事。桥下溪流潺缓而过，细声低语，绕石穿草，不惊扰半分安静。青荇蔓生水底，随流水轻轻摇动，也摇出了流年似水的痕迹。溪水如同光阴的隐语，从源头流来，又往不知名的远方流去，只把桥影摇碎在时间的波心。日头已偏西了，光线被树冠筛成碎金，在溪面浮沉，像许多飘忽无定的眼，在凝望我，又似在凝望这方被绿意包围的小天地。

沿溪而行，古树参天而立。树皮苍褐，褶皱间长满了青苔，恍如岁月沉淀的绿锈，沉黑的躯干里藏着年轮的回声。树根盘踞于土地深处，仿佛伸向了大地的心腹。我仰头凝视，那树冠如巨伞撑开，浓密枝叶交织于半空，天光艰难地渗入些许，稀薄地洒落于我的肩头、脚下——于是我的影子也变淡了，如同被这林间深绿悄然吸走了轮廓。树影婆娑，绿意弥漫，遮天蔽日，空气也似凝滞了，只余下绿意沉淀的厚重感，和树影间光影游移的寂静。

我踌躇间，忽然看见桥的那端，绿幕深处，一点白影悄然浮出。那是一位白衣裙的女子，正倚在古树旁。白衣裙被溪水反照的光映得有些朦胧，树影婆娑拂过，她身影便如浮在绿波之上，又像一段倏忽聚散的雾气。她偶然轻撩长发，我竟分辨不清，是树影在动，抑或是她裙裾在风里微动。她只是静立着，仿佛已在此处站成了天地间的一抹留白，如未显影的底片上一道隐约的刻痕。

我欲靠近些，她忽然转身隐去，白衣被浓绿掩住，倏忽便不见了踪影。我追至树后，唯有溪水依然无声流淌，在夕照下泛着碎金；古树依然无言矗立，似乎从来不曾有人在此驻留。

暮色渐浓，林间的绿意益发深重，沉甸甸地压下来。光影愈发模糊，终于模糊了树，模糊了桥，模糊了溪流。一切终将归于这无边的绿，如同沉入一个墨色渐浓的显影池底。我站在桥上，面对这无边绿幕，宛如面对一块巨大而无法显影的底片，绿意深处，人迹如露水，惟余那树影与溪声，在时光中无声地显影，无声地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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