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服饰—— 等级观的物化

平安老爹

《臧哀伯谏纳郜鼎》是《古文观止》的第六篇，写鲁桓公要将郜鼎放到自家的宗庙里供起来，臧哀伯出面劝谏。郜鼎是郜国的国家重器，被宋国抢去。宋有求于鲁，便将郜鼎送给鲁国。鲁桓公开心得不得了，居然想把它放进宗庙。 臧哀伯在劝谏一大通话后，总结说，君主应当发挥好的品德，您却是相反，树立了个坏榜样。把别国贿赂的宝器放到太庙里，是明明白白告诉百官，你们看：我受贿了！百官都学着来，您怎么去惩处他们？ 鲁桓公听不进去，依然以受贿为荣。郜鼎，因为《左传》的此文，在历史上很出名。郜鼎被抢过来送过去的过程，折射春秋时小诸侯国的命运，会在《读书笔记》的其他篇目中解读，本篇笔记解读的是臧哀伯在劝谏过程中强调的车马服饰上的等级制度。 臧哀伯认为纳郜鼎是非礼的行为。“君人者，将昭德塞违，以临照百官。”君主要发扬美好的品德，杜绝一切违背礼制的行为，要监察百官，要把美德传示给子孙。 怎么去“昭德塞违”？臧哀伯从七个方面描述了一个诸侯的礼仪排场。 怎么去“昭德塞违”？臧哀伯从七个方面描述了一个诸侯的礼仪排场。 首先是祭祀规格。 “是以清庙茅屋，大路越席，大羹不致，粢食不凿，昭其俭也。” （越席，越，音huo二声粢，音zi 一声） 宗庙用茅草做屋顶，庄严而清净。诸侯祭天时乘坐的大车只能用草席做垫子。祭祀用的肉汁，不能加调味品。祭祀的糕饼，不能用精加工的粮食制作。这些是为了显示节俭。其次是说个人的服饰。 “冠冕黻珽，带裳幅舄，衡紞竑綖，昭其度也” （黼，音fu三声珽，音ting三声） 是一个诸侯重要场合的全套正装： 上身穿衮，头上带冕，下面穿裙式下装，腰间革带，双膝有皮质的护膝，小腿上裹有绑腿，脚上穿木底鞋。衮是带花纹的礼服，每个人有多套，各有不同的称呼，不同场合穿不同的礼服。裳是裙式下装，系着皮革制的腰带，长带子垂在前，绣有纹样图案，称为绅。身份不同，绅的长度也不同。绅后来和士结合，发展出绅士这个词。鞋是双层底鞋，外层为木底，是后世高底靴的前身。 古人很看重衣服帽子，表扬人称他“衣冠楚楚”。特别看重帽子，有“冠冕堂皇”一词。 冠冕很讲究。冠上有两个孔，用玉簪插入孔，再插入梳好的发髻，固定冠冕。两只簪子各有一个带子，冠的两侧还各有一个带子冠的两侧还各有一个带子，四根带子一起系到脖子上，保持冠的稳定，不歪斜。帽子歪了是件很不正经的事。冠的两边另外还有两根带子，各系一片玉石，用来塞耳朵。干嘛塞耳朵？“非礼勿闻”，喧闹声中也能保持肃静。 冠的顶上有个木盖子，使冠顶平整，上面挂琉，就是挂冠上的玉珠串，如同帘子垂在眼前脑后。什么等级挂几串，规定很明确，不可越级。天子最高场合十二琉，公最高九琉，其余等级诸侯顺次减。 冠冕，西周及春秋时，天子和诸侯都可以用，秦朝以后为帝王专用，到清朝才取消。 这一套服装把周天子同诸侯、诸侯同卿士区别开来，突出了天子和诸侯的威严。图片第三，从人和车驾的配饰上讲。 “藻率鞞鞛，鞶厉游缨，昭其数也。” （鞞，音pi 二声鞛beng 三声鞶，音pan二声） 祭祀用的玉放在木垫上，木垫包了皮革，画上水藻图案。佩刀的刀鞘上有复杂的装饰。腰带及绅带，还有旗子上下垂的饰物，套马胸的革带，后世叫马攀胸的，都是表示等级尊卑的礼数。 这里的数，也代表了不同等级的诸侯和卿大夫能享有的不同数量。第四是从所穿的礼服上的纹饰讲，体现等级的不同。 “火龙黼黻，昭其文也。” （黻，音fu二声） 礼服上的火形、龙形、斧形、弓形的各种花纹，显示文采的差别，体现等级。 火龙黼黻，是四种纹形。西周确定有12种纹形，按照不同等级，最高的是龙纹，只有周天子可以用 第五，从服饰的色彩上说。 “五色比象，昭其物也。” 所有的衣服和器物上装饰的图案都是用五彩绘出，显示器物物色的差异，不同等级有不同的色彩图案。 第六，从挂饰的铃铛说。 “钖鸾和铃，昭其声也。” （钖，音yang二声） 四种铃铛系在不同的地方。马额头上的是钖，系在马㬭子上的叫鸾，挂在车轼上的称和，系在龙纹旗杆上的为铃，也可以叫马铃铃、旗铃。多种铃铛显示了声音的节奏。 第七，从旗帜上讲。。Ai “三辰旂旗，昭其明也。” （旂，音qi 二声） 一片旗帜的海洋，有绘龙纹的，绘熊虎等动物的，最突出的是分别绘日月星辰图案的，用来昭示光明。 左老先生没有在文中讲这七个方面礼法对不同等级有什么具体规定，只讲这七个方面各体现了什么美德。 “昭其俭”，祭祀规定体现节俭；“昭其度”，全套服装体现了等级制度；“昭其数”，服装配饰、车驾配饰体现尊卑的礼数；“昭其文”，各种装饰图案显示文采；“昭其物”，图案纹饰不同的色彩，体现物色差异；〝昭其声”，体现声音节奏；“昭其明”，体现光明的品德。初读有疑问，难道使用上面的这一串服饰、车驾、旗帜，美德就体现出来了吗？逻辑上好像讲不通。 臧哀伯又说：“夫德，俭而有度，登降有数。”所谓德行，就是节俭有法度，事物的增减有一定的规矩，并且用纹饰和颜色加以标志，用声音和光亮加以表现，以此来监察百官，百官才会畏惧警戒，不敢违反法度。这下就明白了。上面的七个排比句，讲的是这七个方面的等级规定，是要所有人，包括诸侯、卿士百官，不论是在祭祀、朝会的重大活动，还是平时一般公务时，都不得违反礼法的规定。遵守这些礼法规定，遵守的是社会秩序。 可以放到一个祭祀场所去想象一下： 宗庙前一片肃穆，百官手持笏板，身穿礼服，冠帽端正，站立道路两旁。远处大旗猎猎，护卫队伍扛着各色旗帜踏步而来。风卷旗扬，露出旗帜上的日月星辰的图案。 紧跟的是国君的车驾。车未至，旗铃、车铃、马铃声响成一片。侍卫们刀甲鲜明。国君坐的大车不像平时的那么华丽，没有装饰，比起来显得有些寒酸。车上只有一块草垫子，国君老头跪坐在草垫上。他头戴冠冕，挂了九琉，八十一颗玉珠子垂到他的鼻子前，遮住他的面容，看不出他的表情。在这个场合，没谁敢和他对视。百官都低着头，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去扫视。 侍人扶国君下车，百官的视线从下往上看。国君脚蹬木底鞋，小腿上有绣纹的绑腿，往上是皮革小腿上有绣纹的绑腿，往上是皮革的护膝，然后看到黄色的裳，宽宽的皮革腰带，长长的绅带，腰间有把佩刀，刀鞘上有复杂的装饰，玄色的绣了纹饰的礼服。再往上看，几串玉珠在晃动。 在侍人的搀扶下，国君稳步走上地毯，迈步进宗庙，神情专注，目不斜视，那神态有点像后世名模走丅台。 这场景是否像臧哀伯说的是“昭德”，显示了美好的品德？我不知道，只感觉还是挺吓人的。 臧老先生说：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百官害怕了，不敢随便违反法度。 《周礼》的核心是等级制度，规定所有人的尊卑等级，在服装、用品、车马等方面显示出等级。不同等级有不同的服装、用品的规定，违反了，就是“越制”，就是“非礼”。看你穿什么衣服就能分辨你是什么等级的人。 现代有个词叫等级观的物化。等级观念是要在衣食住行等各个物质方面体现出来的。这个观念在中国社会延续了两千多年。 每个朝代在政权稳固之后，就要确定官员的服饰、车驾、仪仗的规制，确定社会各阶层的服装标准，包括服装用料、纹饰、配饰等。穿错衣服是大问题哦。 中外观念相同，在西方整个封建社会期间，强调的也是等级制，资产阶级革命后才讲究平等。 在中国，辛亥革命以后，皇帝没有了，理论上讲，中国人穿什么衣服就没有了身份和等级的限制。 1923年，孙中山设计了中山装，本意想设计体现时代需求没有等级观的服装，结果大受欢1929年，国民政府将中山装确定为文官制服和政府的正式服装，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套不分官位级别的服装。 为汉语贡献的成语和词汇 昭德塞违大路越席 灭德立违 临照登降戒惧 文物（后世词义有变化） 声明（后世词义有变化）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