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背影

王俊梅

　　最难忘记的是父亲的背影！

　　那天，听了盲人董丽娜老师诵读朱自清的《背影》，只听了一句，轻盈的声音瞬间熨烫了藏在光阴皱褶里的那份思念，思念父亲的背影被硬生生拉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还记得那年那日的上午，夏天阳光尤其的刺眼，父亲从彩超室出来，表哥爬在耳边只说了两个字，仿佛天塌了，陪着父亲迎着光恍惚走向病房，表哥搀扶着父亲走在前面，酸楚刺鼻，有意和父亲前后保持一小段距离，噙着两颗泪努力想看清楚父亲的背影，担心父亲看到异样，低头让那两颗泪垂直滴落摔碎在水泥地……

苍茫间瞥到父亲的背影，病了的父亲背影佝偻着，还记得是段上坡父亲被表哥搀扶着缓慢地行走着，愈加背影直不起来，胸腔憋着满满的痛，忽然感觉父亲的背影好虚弱，父亲有那么一天会离开我们，泪水还是忍不住奔流下，那种滚烫止不住的一串一串。

那是小学时，记不清楚三年级还是四年级，记忆里，那是父亲唯一一次接我放学。中午放学瓢泼大雨，那时孩子们都头举着一块塑料布踩着泥水狂奔，已经记不太清楚，是我先看到父亲，还是父亲呼唤我。只能记起，看到父亲撑着不知从哪里借来的黑色雨伞站在校门口，还有一些接孩子的家长都等在那里。四十年前那种雨中的错愕和不知所措至今我还能感受到自喜，坐在后车架咧嘴高举着伞。年幼的自己努力试图让伞保持平衡，伞却不听话地一会左歪一会右倒，雨水顺着胳膊腕两只袖子几乎全湿，顺着袖子肚子也湿了一大片，但心里暖暖的。虽然那日雨伞根本挡不了雨，但深深记得父亲当年的背影宽大笔直挡在前面，那日为我遮了风！

全面检查一周后，被子女们骗着来到乌鲁木齐肿瘤医院。做手术前一天的傍晚，需要灌肠做准备，完事回病房的路上，穿着病号服的父亲可能肚子不舒服佝着腰往前慢慢挪走，右手打着点滴，左手举着瓶子🏺。大概当时我抱着父亲衣服跟在身后，恐慌中目睹了父亲那孱弱让我心酸的背影。奇怪，正是这个背影瞬间让我内心强大起来，必须暂时瞒着父亲和母亲。当灾难来临，作为老大的我，必须此刻要肩挑身抗起一个家庭的责任。

手术后坎坷不断，难以想象的一切总算过去了。父亲开始居家安心恢复，第一年每个月都要去肿瘤医院复查，记得我们原生家庭在一起的日子渐渐多了起来。每次复查都不让腿脚不好的母亲跟随，弟弟是司机，我和妹妹轮流跑着找医生沟通。那四年半对于母亲的细心照顾程度，可以用他人的八年时间来计算。同一个病房的病友陆续在两年内都走了，唯独年龄最大的父亲反而是停留在人世时间最长久的。无论在医院的长廊，还是在科室门旁，我们总留有一个孩子陪伴着父亲，那四年父亲的背影渐渐挺直起来了……

直到我们不愿面对的那一天终于来了，风乱了，心乱了，仿佛天空再一次坍塌……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三天，只盼父亲一路走好。眨眼，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八年了。现在和母亲能轻松提起父亲，母亲说父亲可能已经投胎了吧。我第一时间想到，父亲可能投胎成一棵树，一棵甘肃老家窑洞塬上的杏树……春天开满粉色花，秋天结满果子，冬天思念的核落满院。

父亲的这张帅帅的夕阳下的背影，应该是他的孙女阿昕偷拍下来的，那时，父亲已经忘记他是个癌症病人，记得有次和我聊天说：有时候，我都忘了我得病这回事了，说话时还不忘挺挺背。

父亲节快到了，爸，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