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南瓜藤慢慢爬

阿梅

◎ 小茉莉作者：敬丹樱 火车是慢的，时间是慢的美是慢的。她回头望望空荡荡的站台暮色四合小茉莉在手腕将开未开 【诗歌赏析】这首《小茉莉》语言简洁而富有诗意，几乎没有多余的修饰，却通过意象的叠加传递出丰富的情感。诗中透露出一种淡淡的忧伤和孤独，可能是关于离别、等待或对美好事物的期许。“小茉莉”作为诗题和结尾的焦点，象征着一种未完成的美或希望。 敬丹樱，四川人。获华文青年诗人奖、诗刊社年度青年诗人奖、四川文学奖等。出版诗集《槐树开始下雪》《周一的火车》。 沿着南瓜藤慢慢爬敬丹樱 囿于自身性格，生活里，我一直被无形的力量推着走。而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当时当日，尽自己的全力。这样的性格和生活状态，决定了我不愿意在诗歌里倾注太多的目的和意图，就诗歌写作而言，我是每一个没有野心的人，我给自己的定位是开胃小菜或餐后茶点。 想起小时候读过的一个故事，一个小女孩想在妈妈生日那天做块蛋糕当礼物，操作程序出现了偏差，蛋糕烤成了焦黄的面包。你能说是蛋糕更香甜，还是面包口感更好？诗歌就是这样的意外，因此拥有更丰富的内涵和无限可能。有人刻意把短诗拉伸，作为进步的必要练习；有人故意把长的诗歌改短，作为进步的必要练习，你能说愿意写长的那个更好，还是控干水分往短你使劲地那个更值得推崇。 每个诗写者都有独立的认知体系、审美体系、价值体系，都有心目中最好的诗和方向，有意思的是它们千差万别……诗歌最有魅力的地方，正是它的不确定性，我们往往从低处着眼，观望着云遮雾绕的高远处，我们在诗歌道路上穷尽一生，不过是要想拨云见日。我们拼尽全力去靠近一首诗的真相，而哪一首诗歌是以绝对正确的模样出现？ 初接触诗歌，我以闭门造车的模式进行过大量的练习：由一幅画、一首歌、一个词牌、一部电影开始，因为缺乏共情，这样的练习很容易矫情和生硬，时间淘洗后，保留下来的少之又少，当我打开房门，去到菜园、田野、山梁，穿行在地铁、农贸市场、街道；当我动用视觉听觉嗅觉，从生活真实去找寻可能的路子，去发现他人未能发现或者发现的不够的部分；当我把使用语言的习惯从虚蹈转向精准，把“琳琅满目的水果”调整为“一串只葡萄”和“一个被坑了一口的青苹果”，把“一朵不知名的小花”调整为“墙角一株被折断了叶子的紫罗兰”，我明显感觉到，这种表达方式更为自然与舒适。 文本里有自己的参与，而不是旁观，是我唯一能给出的真诚。 我写过这样的句子“有理想的蜗牛举起一盏灯笼花，沿着南瓜藤慢慢爬”。我觉得自己就是这只蜗牛，很慢很慢，但是有灯笼，有光，就足以让我充满信心。 当一首诗不请自来，经过无数次打磨呈现出愉悦自己的模样时，我长长舒一口气，那也是我最放松的时刻。 偶然翻开2019年定的《诗刊》，又正好看到这一篇，感触颇多…… 敬丹樱的短诗《小茉莉》以极简的意象和凝练的语言，构建了一个充满时间张力与生命哲思的静谧空间。以下从意象、语言、情感及诗人创作观四个维度解析其内核： --- ### **一、意象解析：三重“慢”的时空交织**1. **火车之慢：流动的停滞感** “火车是慢的”并非描述物理速度，而是通过主观感受解构现代交通工具的高效属性。火车常象征离别或奔赴，但“慢”消解了其匆忙感，将其转化为一种凝视的载体——仿佛时间在铁轨上被拉长，指向对流逝的抗拒。 2. **时间之慢：暮色中的悬停** “时间是慢的”与“暮色四合”形成互文。暮色作为昼夜交替的临界点，天然具有时间延展性；“四合”则强化了空间的闭合感，营造出时间近乎凝固的黄昏剧场。空荡站台成为孤独的具象，暗示等待的未完成性。 3. **茉莉之慢：含苞的未完成态** “小茉莉在手腕将开未开”是全诗点睛之笔。茉莉作为微小而清冽的意象，以“将开未开”的临界状态存在： - **生命隐喻**：花苞象征未被完全揭示的可能，呼应“美是慢的”的命题——真正的美需经历时间的沉淀； - **身体书写**：茉莉与手腕的结合，将自然物转化为身体记忆的符号，如同一个刻在肌肤上的私密时刻。 --- ### **二、语言艺术：减法中的诗意密度**1. **重复与变奏的结构** 前三句以“慢的”为轴心重复，形成咏叹调般的节奏，而第四句突然转向视觉画面（暮色四合），第五句收束于微距特写（手腕茉莉）。从抽象到具象的跳跃，赋予短诗电影镜头般的层次感。 2. **动词的克制与张力** “望望”轻描淡写的回眸，“将开未开”的静态动态化，均以最小语言单位承载最大情感容量。这种“弱动词”策略是敬丹樱的典型风格——她擅用“避让式抒情”，以退为进激发读者想象。 --- ### **三、情感内核：缺席与期待的辩证**- **空站台的象征**： “空荡荡的站台”暗示缺席的在场。离人已去，但凝视的动作让空间充满情感的余震，与“手腕茉莉”形成内外呼应的等待结构——外在的缺席与内在的未完成彼此注解。- **茉莉的悖论美学**： 花苞的“将开未开”是希望与遗憾的交界。敬丹樱曾言：“美好的事物来得多晚，都值得原谅”（《日暮》），此处的茉莉正是对“迟来之美”的信仰：未完成即永恒的可能。 --- ### **四、诗学背景：敬丹樱的“慢美学”实践**此诗可置于其创作观中理解：1. **对速度的抵抗**： 敬丹樱认为诗歌是“慢的艺术”，反对“轰鸣的造诗机器”。诗中三重“慢”直指其创作哲学——在加速时代重新发现凝望的价值。2. **微观史诗性**： 她常以微小事物（如酸枣、雨滴）承载宏大命题。茉莉作为日常植物，在此成为时间哲学的容器，体现其“为卑微事物立传”的自觉。3. **地域基因**： 作为四川诗人，她对草木的敏感源于盆地生活经验。茉莉在蜀地常见，但被赋予形而上的重量，体现其“于烟火气中提炼神性”的在地写作特色。 --- ### **结语：未完成之花的时间寓言**《小茉莉》如同一枚琥珀：火车、暮色、花苞被封印于“慢”的时空中，而“将开未开”的悬置状态，恰是生命最动人的姿态——它拒绝绽放即凋零的宿命，以永恒的期待对抗时间的流逝。正如敬丹樱所信：“悬而未决，也是生活”（《雨滴即将落下》），这朵腕间茉莉，正是诗人献给所有未完成之美的哲学祷词。 新春特约｜敬丹櫻：作为一幅水墨长卷的眼睛 敬丹樱，四川人，出版诗集《槐树开始下雪》。 新春“特约”栏目 荣誉特约：敬丹櫻 本期主持：王建军 约稿邮箱：1070847873@qq.com 敬丹櫻诗选 你听见了吗 风不羁的歌声，雨不住的哭诉 花朵无罪的辩词，鸟儿纤细的对白，露珠的闪烁其辞 树木体内钟表的嘀嗒 还有河流 它一再主张的委曲求全 梦 错过阳光，错过低飞的翅膀 与黄昏交好 与黑森林相遇。我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 果子笑容诡异，虬枝盘根错节 迷雾中，巢穴上演迷人的动荡，峭壁盛开好听的句子…… 万物在喧嚣中死去 我手执长矛 与自己角斗，偶尔触及生活，便后退一寸 与黄昏交好 无法从黑森林突围。你的面孔比阳光和翅膀 还要恍惚。我是一个虚构故乡的人 此山 此山空旷。晴也一日，雨也一日 流泉与飞瀑皆有以身赴死之举，辨不清谁比谁壮烈 偶遇飞雪 或应远其美而悯其痛 山中有庙宇，僧侣常有而隐者无多 云朵无旁骛 反复洗濯以独善其身 清风去来，不过随性所至 明月闲闲地，淡淡地，照或者不照。身在此山 我看不见我 漂 鸬鹚飞离，湖面开始起雾 作为一幅水墨长卷的眼睛，你驾小船而来 船瘦弱如弓 你是那根紧绷的弦 那人忽而无比靠近，忽而无比疏远 有时你迁怒于鱼 有时你伤害自己 船舷看云，船舱听雨 你总是静静的 那人并不能替你守住微笑，但你从不让滚烫的音符 跌落湖水 大雾散去。满眼芦叶没有一片比你更绿 满眼芦花没有一朵比你更白 你从未生出登陆的念头 船就是你的岸，你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你忍受飘摇 忍受颠簸，最终成为船的一部分 用窗外的雨来描述我们 全世界都听见了 这豆苗般细碎的啜泣。孤单是一样的 对暖的向往也是。山边的野菊，暗夜的灯火 都是离散多年的血亲 随物赋形。愿望具体到一眼泉 一口缸或一个杯子 仅仅是脱离无政府状态，仅仅是一个麻雀大小的祖国 不是没有野心，想清空无色无味的人生 被春天的槐树 或是某朵紫云英收留，裹上花粉 扮作一滴蜜 纵使挫骨扬灰，也想要一个电暖宝 用来掩饰四肢的寒凉，用来遗忘自己是一滴 不知落在哪里的雨 厌倦 灌木丛越长越矮，路越走越窄 调子越起越低，祖国越捂越小，风越吹越空 悲伤，越写越浓 唯有吞咽教人愉悦。我胃口大开，吃下天空的泪，虹霓的色谱 披着白霜的月光和故乡 胃变成一只喂不饱的饕餮 搜寻着所有可食之材。我不停不停地吃 吃下时代给予的恩宠：钟形的训诫，弯曲的光束，圆弧状的赞美 还是饿 天！我居然从湖水中发现了自己： 偶然的笑容，呆滞的眼神，幻听的耳朵，百无一用的良心 啊，太美味了！我舔了舔手指 借东西的阿莉埃蒂* 寄居生活暗潮涌动 放大镜里，一滴水可能引发洪涝 一粒落石 可能导致坍塌 城市根系庞大。东三环出租屋里 我的渺小不值一提 少女阿莉埃蒂可不这样想 她从花园扛回紫苏花穗和叶子 为母亲准备生日小食 念着口感恰好的咖啡，为一块明亮的方糖铤而走险 她拽着青藤跳上窗台 对上牵牛花 迷惘的蓝眼睛，勇士阿莉埃蒂即将出发 她埋头把绳索绑在腰间 游刃有余的模样几乎让我忘记了 那些不愉快的词 *宫崎骏作品《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女主角。 紫鹃 子规一声又一声 那是五月，来自竹林的穿堂风低声咳嗽 她脱下红衣衫，扶起细小的美人灯 从此拒绝风 拒绝展开与风有关的联想 年年飞花细雨，年年棋局迷离，年年琴声戚戚 月亮垂下眼睑，血滴串成的珠链散落在屋宇每个角落 美人灯眼神越来越薄 生与死素来共一个方向 美人灯熄灭时，她已无眼泪。芳冢前，衰草返青 红色花朵朝向她席卷而来 子规从这里飞出，歌声泛着喜悦 想起多年前那个春天 情愫自花苞萌生，她在丛中鲜艳，烂漫，不识愁滋味 不着紫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