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甲兰》·13星期天别走

青阁·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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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青阁·船长

美篇号：3985436

地质题材长篇小说·讲地质人的故事

13.星期天别走

大兴安岭早已大雪封山了。

1985年12月中旬，野外工作人员全部下山归队。甲兰地质大院里，就这个时候最热闹，熟悉的不熟悉的见面打个招呼，下了班凑个局子喝顿酒。

收队回来的第一周，各分队整理内业、总结和汇报工作，然后进入冬训学习阶段。冬训已经进行了一个星期，今天是星期六，终于结束了。成华、水根、明方收队早，内业工作早就做完了。几个小伙子回到宿舍，各自收拾行李物品。收拾完行李，刚歇口气儿，行政科长老韩推门进来，先是撒目了一圈，没有吱声。

这时水根抓住时机说：“韩科长，明天我们……”

“明天是星期天，都别走。”老韩打断了水根的话，转身又朝门口走去。

“韩科长，明天我们几个都有事儿。”成华看着大家着急，赶快跟上一步替大家把话说出来。

“明天星期天都别走，有酒喝！”老韩撂下这句话，扭头直接走了。

“有酒喝，喝啥酒啊？”几个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央求成华再去打探一下，是不是喝喜酒，要不要准备点“意思”。

不一会儿工夫，成华回来淡淡地说：“啥也不用准备，明天职工双补考试，带一支笔就行。”

“替考呀！”水根反应快。

成华身后跟着职教科干事的袁铭，不紧不慢地说道：“对，替考，替几位老干部考试。一上午考三科，数学、语文、政治。”

“我数学不好……”子斌嘟囔着。

“看到考卷就知道了，可别答满，留点题空着，差不多就行。”袁铭是机关干部，各种考试替考过好几次。“对了，有人交卷了也再等会儿，不用太早交卷。”袁铭慢悠悠地解释，“我这次是监考人员，不能替别人考试。”

大家心里有了数，就都安心等着明天喝酒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洗漱的时候，宿舍门口已经有几位老同志恭恭敬敬地站在走廊里。袁铭发现后走过来，在水根门口一一介绍：“设备科副科长大胖刘、设备科老周、维修厂吉厂长、保卫科干事……”

水根感觉这几位都是第一次见到，就在心里快速地默记着。几位老同志跟进了水根的宿舍里，把早餐摆在唯一的桌子上，有包子、鸡蛋、油条、豆浆、小米粥，还有几样小菜。

成华和明方这时已经洗漱完，被袁铭喊了进来。水根看着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大胖刘说：“哥儿几个不用着急，早饭得吃好。”

另一位嘻嘻哈哈走过来，看着明方说：“早饭简单点，中午咱们喝点，吃好喝好。”水根觉得他应该是吉厂长，就回应道：“吉厂长不用客气，我替你考试。”

袁铭看了一下时间说：“咱们快点吃饭，一会儿先去会议室，拿好准考证，别写错名字……”

站在一旁的老吉看着水根，有些唯唯诺诺地叮嘱道：“字别写太好了啊，我的字不好看。”

袁铭听见了，提高了声音对着大家说：“各位老大哥都去会议室等着吧，别跟着添乱，我都安排好了。”

这次进行的是双补教育结业考试。双补教育，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对青壮年职工进行初中文化、初级技术补课教育。参加考试的人员，由于“文革”的影响，都未能受到正规的教育，实际文化程度普遍低于学历水平。他们中很多人对参加双补教育结业考试有很大心理压力。

早上八点半，大家到了大礼堂。袁铭又重新叮嘱一遍：“请你们帮着考试的，都是上了场也写不了字。安排在你们身边的人，虽然写字的速度还可以，也都得靠你们。答完题就把卷子摆在前面，让前后左右的能看到，方便他们就近抄卷。别着急交卷，十一点之前别出来。”

考场里坐满了人，开考时间快到了。袁铭走到前边，面向全体参加考试的人员做说明：“请大家注意，今天进行职工双补考试。现在，每人桌上已经发了三张考试卷，分别是语文、数学和政治，一起都发给大家了。请大家不要讨论，先听我说。九点整开始考试，到十一点半结束。考试时间是两个半小时，这个期间自己独立答题，不要交头接耳讨论。要抓紧时间，想办法把卷面答满，到时间就得马上离开考场。”

看到有些老同志注意力没有集中，有的人还在对着考卷茫然，袁铭重新强调一遍：“在规定的时间里，大家要抓紧想办法把卷面上的题目答满。听懂了吗？”觉得大部分人“听懂了”，袁铭才看了看手表说，“开始答卷吧！”

坐在明方右侧的老周是设备科的采购员，叫周大方。平时很能白唬的他，开考后却手忙脚乱，抄得满头大汗。因为设备科的老陈能说会道，而且写字挺快，袁铭也就没给他找人替考，把他安排在了水根前边。

考试结束后老陈指着水根兴奋地说：“这兄弟答得真快，能抄的我都抄上了。让你们来考试，简直是用宰牛刀杀鸡。”

周大方是甲兰地质大队著名的“八大忽悠”之一，大院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经常请他当“大支宾”，各种大小场面应对自如。周大忽悠出了考场就抖包袱：“我看都、都挺简单的嘛。就是有道数学题，那个X肩膀头上有个2，我是没敢抄啊！”

袁铭听了笑呵呵地说：“别扯淡了，走！跟着伺候局儿去吧。”

在去饭店的路上，周大忽悠、袁铭和子斌并排走。袁铭向子斌介绍说，老周是老机长，年轻时在机台上干，钻探技术过硬。子斌听了立马拱手道：“咱都是搞钻探的，周大哥是前辈！”

周大忽悠抱了一下子斌的肩膀，然后说：“你们都是大学生，我这点技术不算啥。”

“你在野外干了几十年，我上学才学了几天呀？你是老钻工，我是小钻工。你是我师傅！”子斌发自内心地说。

周大忽悠这时来了兴致：“钻探太辛苦，是个体力活，更是技术活。咱们设备太落后了，我以前出去参观学习，人家湖北打钻，不提钻都能换钻头！”

“不提钻能换钻头？你别瞎白唬了，哈哈哈……”袁铭听了大笑。

子斌一听，这老家伙长过见识，便对袁铭说：“周师傅不是瞎白唬。最近从资料上看到，我国成功研制了可投入实际应用的扩孔翼楔面张敛式不提钻换钻头钻具，使用最深孔深为2200米。只是有待于推广。”子斌心里佩服，这个老钻工是地质大院“八大忽悠”之首，不是浪得虚名，肚子里有点数。“不提钻换钻头”这是先进的工艺呀！

一大早见到的那些大哥，已经提前来到饭店准备午饭。韩科长和水根、明方一行人从考场一起来到饭店，看见大胖刘正前前后后地忙乎着。

周大忽悠看人到齐了，本能地张罗起来：“各位领导、同志们，人逢喜事精神爽，双补考试个个强，略备薄酒敬兄弟，领导现在请上场。有请大胖刘科长致敬酒词，大家鼓掌欢迎！”周大忽悠嗓音洪亮，引来一片欢笑声。

“感谢袁铭，感谢韩科长！我们这帮老家伙，上山、干活、喝酒，不含糊，干就是了。但是这考试呀，我们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今天这事安排得把握儿的，都是为了我们老哥儿几个。咱们老哥几个先一起敬他们！”朴实的大胖刘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屋内感谢声一片。喝了开杯酒，袁铭又把考试的情况说了一下，请大家放心。

周大忽悠说话不一定靠谱，但是到哪儿了都习惯亮个相、摆个谱。感觉这时还没喝乱套，他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说道：“啊、嗯，我说两句啊！今天的考试组织的好，特别是明方兄弟够意思，答完卷子就给大哥推过来，大哥我也没掉链子，没瞎了兄弟的好意，全抄上了。啊，这个——明方是个好兄弟，只见钢笔刷刷地，答完卷子摆放好，老周抄得嘎嘎齐。这杯酒我要敬明方兄弟！”

明方也不说啥，客气地跟老周碰一下杯子，小酌一口。

酒喝下去，话都多了起来。“我早就听说过你了，明方啊！”明方一愣，警觉地听着，周大忽悠继续说，“咱地质大院这点事儿，哥哥我都知道。那些小坷垃米不用搭理，有事儿你找大哥我！”

“承蒙大哥关照。我明方干不了啥大事，但是得做好自己。”明方向来不苟言笑，再次跟老周碰了一下酒杯，心里捉摸着老周刚刚说的话。

酒桌上气氛很融洽，有几位大哥也开始向替自己考试的兄弟敬酒感谢。大概一个小时左右，桌上的四瓶“草原白”全成了空瓶子。

一个中午，一桌菜，一堆酒瓶子。这样的场合，明方没有暴露自己的酒量。

事实证明，水根的酒量确实不怎么样。回到单身宿舍，水根晚上吐了好几次，自己叨咕嘴里苦。老贺说：“这是胃里吐空了，胆汁都吐出来了。”

半夜，老贺起来冲了一杯蜂蜜水，看着水根全都喝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老贺把打包带回的菜热了一下，又开了一瓶白酒，挨个喊：“起来了，起来了！来呀，透一透。”

老贺所谓的“透一透”，就是喝酒喝多了之后，第二天早上吃东西的时候再喝点酒，这样有助于恢复正常状态。据老贺说这是有科学依据的，谁知道呢？水根他们这些还没经世事的人，哪里懂这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