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主见就是学问

光明

学界泰斗梁漱溟（1893年10月18日—1988年6月23日）先生我很是佩服。

1919年，年仅26岁的梁先生在北大讲授《东西文化及其哲学》——这可是他自己的讲义，讲授的是自己的见解和学问，是讲自己，可不是拿着别人写的教本讲别人。

这本书我人到中年时才读过，其哲学思想和观点对我影响却很大。其中，对文化的论述我一直信奉，在讲座中经常引用。

1928年，35岁的梁先生已是“天下谁人不识君”，他在中山大学哲学系作《如何成为今天的我》演讲。后来被以《学问的八层境界 》流传。

这八层依次是：

（一） 因为肯用心思所以有主见。

（二） 有主见乃感觉出。

（三） 此后看书听话乃能得益。

（四） 学然后知不足。

（五） 由浅入深便能以简御繁。

（六） 是真学问使有受用。

（七） 旁人得失长短二望而知。

（八） 自己说出话来精巧透辟。

演讲伊始，梁先谦虚、真诚而又自信地说，我老实对大家讲一句，我根本不是学问家！并且简直不是讲学问的人，我亦没有法子讲学问！大家不要说我是什么学问家！我是什么都没有的人，实在无从讲学问……到现在我才只是一个中学毕业生！

梁漱溟先生确实只有初中毕业文凭，但谁又有底气在他面前炫耀自己的文凭？

这篇演讲，对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便是：“何谓学问？有主见就是学问！遇一个问题到眼前来而茫然的便是没有学问！学问不学问，却不在读书之多少。”

有主见就是有学问。

梁先生给出的理由很简单，他说胸无主见的人无论对于什么议论都点头，人家这样说他承认不错，人家那样说他亦相信有理。因他脑里原是许多杂乱矛盾未经整理的东西。两边的话冲突不相容亦模糊不觉，凡其人于哲学是外行的，一定如此。哲学家一定是极端的！什么是哲学的道理？就是偏见！有所见便想把这所见贯通于一切，而使成普遍的道理。因执于其所见而极端地排斥旁人的意见，不承认有二或二以上的道理。美其名曰主见亦可，斥之曰偏见亦可。

他说，我们的主见也许是很浅薄，浅薄亦好，要知虽浅薄也还是我的。许多哲学家的哲学也很浅，就因为浅便行了。詹姆士的哲学很浅，浅所以就行了！胡适之先生的更浅，亦很行。因为这是他自己的，纵然不高深，却是心得，而亲切有味。所以说出来便能够动人，能动就行了！他就能成他一派。大家不行，就是因为大家连浅薄的都没有。

是啊，先不说主见的高深与浅薄，如果头脑中纯粹就没有，那我还是我吗？

按梁先生的论断，学问做到了最高层次就是，“每一句话都非常的晶亮透辟，因为这时心里没有一点不透的了。此思精理熟之象也。”这种境界了，大概就是讲自己的主见了，而不是贩卖别人的观点。这也一直我努力的方向。

“有主见就是学问！遇一个问题到眼前来而茫然的便是没有学问！学问不学问，却不在读书之多少。”这句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如火如炬，却只是做学问的第一层次。显然，做学问道阻且长。

至此，突然想起，1918年底，父亲梁济问儿子梁漱溟：“这个世界会好吗？”梁漱溟回答：“我相信世界是一天一天往好里去的。”三天后梁济投湖自尽。我曾写过短文《梁济殉道》。

2025.0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