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一首写给北莽原上母亲的歌

跑步与人生

距离芒种还有五天时间，今天我将回到我久别的家乡，八百里秦川中部，茫茫关中平原北部的著名的北莽原上的村庄——庄子村。 四十一年前的金秋八月，我离开家乡去了外地工作，从此在茫茫人海中东奔西跑，为了生活，忙忙碌碌，再也没有参加过家乡芒种时节的麦收活动。 芒种，是关中平原上非常重要的节日，它也是我们家长几乎每年开始收割麦子开始的时间，小的时候父母亲经常告诉我的一句话是：麦到芒种自熟！也就是说，不管每年怎样的气候变化，麦子只要到了芒种这天，都可以开始收割了，所以在我的印象里，每年的芒种节就是我们北莽原上开镰收麦的时候。 但是，自从2003年的芒种节过后，二十二过去了，每年的芒种节都成为我生命中最为悲伤，最为难过的日子，因为，那年的芒种节，2003年6月5日，那天我们家乡开始搭镰收麦子的那天，当我们把第一车用收割机收割的麦子刚刚运到麦场里的时候，我的母亲带着对父亲深切的爱，带着对我们子女最为深沉的爱，带着她对生活在这片神圣的黄土地最为深厚的爱和情感，当她闻到了几十年来每年都会在芒种节闻到那种熟悉的麦香的时候，她带着对亲人家乡和这片神圣的黄土地无限的眷恋，永远里离开了我们。 二十二过去了，每年的芒种节，都会成为我最为难过的一天，也是我最为思念母亲的一天，每年我都想写一篇文章，一首诗歌，一首歌给我的平凡而伟大的母亲，在她平凡而伟大的生命力，她把所有的爱，把所有的情感都给了家庭和亲人，她把所有的苦难和艰辛都用自己坚韧而宽厚的胸怀默默地承受着，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那些艰难困苦的岁月里，母亲陪伴着父亲，带着体弱多病的身体，孝敬长辈，扶养子女，辛勤劳作，赢得了家人、亲朋和村子乡亲们的尊重和爱戴。 今天，在我离开家乡四十一年后的今天，我将再次回到家乡，虽然距离芒种还有五天，前几天收到家乡的消息，家乡的麦子大部分已经成熟，已经进入了收割的时候，所以，我凌晨四点就醒了，实在睡不着了，我在睡梦中，梦见家乡的那些熟悉而陌生的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我梦见家乡北莽原上的袅袅炊烟，我梦见慈祥而亲切的母亲，还像往常一样，当我跨进家门，母亲总是慈祥地看着我，然后说：好像胖了！梦见家乡，还像往常一样，在我离开村庄的时候，母亲现在村口，一次又一次的挥挥手，远远地望着村口的远方，望着我远离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线上。 原定的是早晨七点，有车接我们回家，我把表定在六点，可是四点就醒了，于是无法入睡，干脆就坐在床上开始回忆母亲的一生，回忆母亲平凡而伟大的一生，回忆母亲对我们无私的爱和奉献回忆母亲所经历的那些超出一般人所经历的苦难和艰辛，回忆母亲面对艰苦的环境和条件，所表现出的坚韧的性格，回忆母亲在艰难的岁月里，所表现出的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回忆母亲那善良宽厚待人的真诚，回忆母亲对家庭、亲人和子女无私的奉献，想起母亲，我总是想起那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此时，已经是早晨五点五十分了，我只好暂时收笔，开始起床，去做好回到家乡的准备工作了。 早晨六点半，我们提前预订的十八箱甜瓜已经由阎良康桥送到了了我们楼下。阎良康桥甜瓜非常有名气，品种也很多，质量上乘，主要特点是皮薄肉多，香甜可口，我们预订单的绿宝，火烈鸟和，都是阎良甜瓜的上乘品种，这是这次回家乡带个亲人们最珍贵的礼物。 早晨七点，预订的车已经到了楼下，我们把所有的甜瓜和回家要带的礼物都装上车，准时从阎良出发。 自从四十四年前，离开家乡，离开北莽原，自从母亲在2003年的芒种节那天离开了我们，每年的芒种节都是我最为思念的日子，也是我最为难过的时候。 汽车从阎良出发，沿着西禹高速前行，然后转西安绕城高速，最后转入西宝高速，在兴平西下高速，途径著名的旅游景点马嵬驿。 道路两旁的麦田已经成熟，部分小麦子已经收割，但是大部分麦子等待收割，一场大雨刚刚下过，空气清新，微风徐徐。 汽车过了马嵬驿，距离我们村庄已经很近了，马嵬驿地处西宝北线的边上，正好处于著名的北莽原的下面，从这里沿着一道又一道大坡，缓缓北上。 当我站在原的下面，远远地望着整个北莽原，西向东，正如一天巨大的蜿蜒盘旋的巨龙，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在微风中掀起阵阵麦浪，通往塬上的条条小路，犹如一条条洁白光亮的裤带面，层层梯田在一片片碧绿的果园的陪衬下更显得如诗如画。 汽车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蜿蜒而上，道路两旁高大的白杨树犹如两排欢迎的乡亲们，麦田里的布谷鸟不断地发出欢快的鸣叫。 汽车停在距离父母坟墓几百米远的路旁，我远远看见父母坟墓前的松柏在阳光下闪着亮光，我沿着雨后泥泞的小路，缓缓走向小路的另一头——父母的坟墓，手机捧着我从阎良带回来的甜瓜——绿宝和博洋！ 又是一年芒种节，我把最深深地思念留在家乡北莽原上那两颗松树下，走过刚刚收割了的麦田里，雨后松软的黄土沾满裤脚。 温柔的夏风轻轻吹过那两颗思念父母的松枝，远方的麦田里又传来，北莽原上那熟悉的布谷鸟的声音，道路旁边的樱桃已经成熟，那一片片碧绿的猕猴桃已经硕果累累！ 我静静地站在松树边上，仰看头顶的蓝天白云，一群小燕子从头顶飞过。 又是一年芒种节，千言万语说不尽心中的思念，默默地低头走向离家的路，一首“挡不住的思念”让我止不住泪流满面…… 去吹家乡北莽原上的夏风 去吹家乡北莽原上的夏风 用脚去丈量家乡的那片黄土地 去听那金色麦田里的布谷鸟的鸣叫 去看家乡的蓝天白云 去闻家乡每寸土地的泥土香 去看父母曾经走过的那些小路 我把深深地思念 留在那里充满深情的山山水水 我把深深地思念 留在那些充满深情的岁月 北莽原 我的家乡 当又一个芒种节来临的时候 当又一个布谷鸟在北莽原上鸣叫的时候 当整个北莽原上 又一次麦浪翻过的时候 我想最为深情地为我的母亲写一首诗 我想为我的母亲写一首歌 妈妈 您是我一生的楷模 您的平凡而伟大的品格 您的善良宽厚的胸怀 照亮我人生迈进的灯塔 北莽原我的家乡 ——上麦子终又黄了 北莽原上麦子终又黄了 夏风吹过 掀起阵阵麦浪 风卷过时 金色的麦浪 是大地交出的最漂亮的成果 布谷鸟的催促沉进泥土 老农数着褶手掌里的麦粒 一场雨刚刚飘过 繁忙的景象在北莽原上呈现 镰刀在田里挥舞 收割机奔驰在北莽原上 北莽原上麦子终又黄了 风吹过 金浪翻滚到天边 农人的镰刀在阳光下闪着亮光 弯腰的姿势 像在向土地敬礼 夕阳西沉 麦垛堆成小山 炊烟升起的地方 飘来新麦馍馍的香 一年一度的节日盛宴 祖祖辈辈在北莽原上重现 芒种––写给母亲的歌 一、那年冬天，母亲病了 那年，艳阳高照，渭北塬从坡底到一望无际的北莽塬，麦浪翻滚，金灿灿的麦田把整个塬都涂上了金色，唯有那一块一块的绿色的苹果园点缀着这美丽的关中塬上，如果你从空中俯瞰，一条蜿蜒起伏的巨龙自东往西，正与巍峨起伏的秦岭山脉形成明显的对照，中间的渭河就像一条长长的丝带，那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夏日。 母亲已经因为脑溢血的年复一年的加重，在病床上已经躺了六年了。应该是1998年的冬天，我接到了我哥的电话，电话里说母亲这次的脑溢血又复发了，目前的症状是说话有些障碍，主要是母亲自己摔了一跤，医院检查也没有骨折，我感觉应该问题不大，第二天我就坐了公交车赶回了家里。” 母亲住在长宁镇的地段医院，地段医院虽说不大，但是在我们家乡当时算比较好的医院了，再大的医院就是县医院，但是县医院距离我们家比较远，加上交通也不便利，特别像母亲脑出血这种情况也不事宜长距离移动。 夜晚，渭北塬上一片漆黑。夜晚，渭北塬上的冬日，夜里异常寒冷。夜晚，渭北塬上的风特别刺骨，像刀子一样。母亲静静地躺在医院两层楼的住院部二楼最里面一间病房的床上，父亲坐在床边上的凳子上照看着母亲，母亲一动不动。 我在医院门诊部的大厅里坐着，昏暗的灯光下，门诊楼除了我没有其他任何人，一个长条椅上，我静静地坐在黑暗中，我在想着我和母亲的点点滴滴，我不知道母亲此刻是否也在想着我，而我和母亲近在咫尺却无法交流。 二、母亲瘫痪在床六年 母亲在此之前虽然是经常住院，但是大多在父亲悉心的照顾下都能化险为夷，经过慢慢地调养和锻炼，一般都能慢慢地恢复。 可是，这次复发却成了母亲最大的灾难。开始是肢体活动不便，接着出现了语言障碍，最后出现了连吞咽食物都困难。 在这之后的六年时间，母亲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父亲作为一名村长，除了处理村里的日常工作，他把自己的全部力气都用在照顾母亲身上，但是母亲的病情在六年期间却是逐渐的加重。 三、那年夏天，它把悲伤留给了我 母亲的病断断续续坚持了六年，最为感动的是我的父亲，无微不至的照顾，而远在外地的我也只能是每隔一段时间看看母亲。 母亲虽然言语已经不方便说话了，可是他总是时时刻刻惦记着我们。每次母亲知道我们要回来的消息，总是激动的整夜不能入眠，可是当我们一家三口回到家里以后，母亲很快就呼呼地睡着了，甚至打起了呼噜。 二00四年的夏天，也就是小满刚刚过了几天，父亲让人打电话告诉我，说母亲估计不行了，让我火速回家。 接到父亲的电话，我立即给单位请假，然后第二天就坐火车回家。 记得那天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母亲已经昏迷两天了，两天没有进食任何食物了。我走近母亲，坐在她的床前，伸手握住母亲的手，母亲的手依然红润而细腻，在我握住母亲手的瞬间，我感觉母亲似乎轻轻地回握我的手指，我知道母亲是有意识的，他在等我回来。我的脸颊凑近母亲的脸颊，我能感觉到母亲的微弱的呼吸，把一下母亲的脉搏，感觉时强时弱，飘忽不定。 四、我和母亲独处最为珍贵的时光 关中农村，小满一过，就逐渐进入夏忙的节奏了。父亲和哥哥一家人地里还有许许多多的农活等着忙碌，于是在家里照顾没有的工作就留给了我。 虽然，已值麦收时节，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可是我们北莽塬上由于地势高，塬上的风也野，所以感觉并不是特别热。按照我们家乡的风俗，对于病情比较严重的病人，家人感觉无法继续治疗的病人，就要在家里另外支一张木板床，然后让病人躺在床上，实际上就是为病人的后事做准备。 母亲的床就支在我家两层楼房一层的大厅里，床的对面就是母亲和父亲平时的卧室，床在大厅里南北方向靠近西墙放着，北面就是家的大门，南面就是家里的二门，所以通风很好。每天白天，父亲和哥他们白天下地干活去了，就留下我和母亲在家里。 母亲静静地躺在床上，头朝向北面，一动不动，我坐在母亲床边的一个躺椅上，躺椅是父亲用家里装粮食的旧口袋做成的，坐上去硬硬的，但是很结实，这就是多年父亲照顾母亲一直坐的物件，后来许多年以后，每每想起这件事，我都感到内疚和不安，为什么我没有给父亲买一把舒适的躺椅，还有我没有更为细致地关心母亲和父亲，直到今天，母亲的生命进入倒计时的时候，我才坐在母亲的身边，和母亲单独的相处，却是在母亲已经昏迷几乎没有意识的时候，我是多么地沮丧和后悔，曾经那么多机会和母亲单独相处，却没有认真和母亲聊过天，没有听过母亲讲一讲她曾经的故事。 母亲虽然昏迷，但我知道母亲是有意识的，看着母亲微微起伏的呼吸，摸着母亲若有若离的脉搏，我手里拿着一把陈旧的芭蕉叶扇子，为母亲驱赶落在手臂上的蚊子，有时我能感觉到母亲能够知道我的存在，知道我在她的身边。 五、那年芒种，成为我心中永恒的伤痛 2004年6月5日，农历四月十八，芒种，距离今天5113天。 早晨吃过饭，父亲和我看过母亲的情况，似乎和昨天变化不大，于是留着一个人在家做饭照顾母亲，而我们都去下地收麦。 因为，今天是芒种节，按照家乡的传统应该今天收麦，加之母亲现在的情况，我和父亲商议今天就开始收麦，因为那时已用收割机收麦，所以应该很快，我们商议就这一两天时间，把麦子都收了，随时准备安排母亲的后事。 芒种这天，北莽塬上虽说已是夏收的季节，可是今天一早起来，天空就显得阴沉沉的，似乎有下雨的预兆，我们也顾不上许多了，联系了收割机，一家人就去了村东头的东岸壕的我家的麦地，收割机开进地里轰隆隆地，很快一片麦地就收割完了。 收割机的司机把麦子倒在手扶拖拉机上，我们把第一车麦子刚刚运到场里准备晾晒，突然村里的人到场里喊叫我们说：“你妈快不行了” 我们家的麦场就在村子东头的河渠岸边，距离我们家也有一里的路程，我们全家立即放下麦子就往家里跑，可是当我回到家里，母亲已经没有了呼吸，她永远离开了我们，村子里的老人在帮母亲清洗身体，最后给母亲穿上了母亲自己许多年前就准备好的寿衣，安详地躺在床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那时，我站在母亲的身旁，家里的哥哥嫂子和我的侄子侄女都跪在床前大哭，而我却是呆呆地站着，竟然没有哭出声来，我只是默默地站着，想着母亲的一生，想着她曾经过的苦难，想着她的善良，想着她的勤劳和坚强，想着母亲对我的好，母亲把她全部的精力和爱都给了我们，而她一声从未对我们说过爱我们之类的话。而在夜晚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母亲身边，嚎啕大哭，哭母亲一生的艰难，哭母亲的一生的不容易。 母亲，夏风再次吹过北莽塬母亲又一个芒种节十四年后又一个芒种节夏风再次吹过北莽塬布谷鸟叫了家里的麦子又黄了想起那年芒种我把太多的伤痛留在家乡走过那座小屋我仿佛觉得你和父亲依然住在里面北莽塬上金黄的麦子养育了我们世世代代养育了我们兄弟姐妹而那年的芒种您没有吃上一颗新麦成为我们心里永远的伤痛麦子黄了北莽塬金黄金黄的我从塬下望去依然望见您的身影站在金黄的麦地里那样慈祥那样善良那样亲切那就是我的娘 这是母亲曾经和父亲在苹果园里生活过的小屋！ 这是母亲曾经用过的厨房！ 这是母亲曾经住过的房子的窗户！ 通往父亲母亲坟地的小路！ 父母坟地两旁的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