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树倒了

小胖~拒加微信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前段时间,就是在母亲节的前一天,妈妈于1985年春天种在楼下的那棵泡桐树倒下了,这是我从微信中获取的一条,我最不想接受的信息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40年前,萍矿柑子园那几栋老干部住房被拆除后,父母就被安排住进了那幢新盖的五层楼房中的,五室一厅一厨一卫的第三层里了。因为厨房这块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当西晒,妈妈就在搂下种了两棵泡桐树。泡桐树长得非常快,不几年就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大树,树叶都挤进窗户口了。树上爬有大青虫子,小侄女琳琳非常害怕,也主要是两棵树的距离靠得很近,于是妈妈就请人砍了一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爸妈相继去世后,我每每的接小外甥焕焕放学回家,从父母生前住过的楼下经过时,都会不由自主的指着这棵大树说:焕焕你看,这是我妈妈以前种得树。这棵树可真大呀,别说焕焕了,就连我伸出双手都够不住它。在漫长的日积月累之中,大树的下端还长出了一个树洞,有一次焕焕还站在树旁,神采奕奕的让我给他拍了几张合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这棵树记录着爸妈人生中的一段过往,也是爸妈灵魂的栖息地。每当我从这里经过时,就会心生敬意,感觉爸妈还在搂上透过枝叶向我张望。如今这棵树倒下了,这么多年以来,住在我心目中的,那俩位离我最近的灵魂,也随之而坍塌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妈妈离开我们已经38年了,最开始的那几年里,我每次回家去看望爸爸,按过门铃在等待开门时,我就会不由自主的幻想着,给我开门的人是妈妈。我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可我还是会固执的像个傻子一样,沉浸在迷离的妄想之中,渴望有奇迹发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以下这几个段落,是当年妈妈被安葬后,我回到单位上班,利用中午的休息时间,含着热泪躲在办公室里完成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span><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1998年4月13日</span><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上午刚上班,我正在科室跟同事商量布置着户政科辖区内派出所当前的工作任务时,接到妹夫扬和明打来的电话,说妈妈突发心梗,赶紧回家。当即科里那部92号吉普车就飞驰着,把我送到了萍矿柑子园爸爸妈妈的家。家里挤滿了医护人员,我看见妈妈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面色苍白,手上和脚上挂滿了吊瓶,鼻孔里还插着氧气管,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扑向妈妈的枕边。妈妈用那双无神的眼睛望着我,轻轻地说着:我不行了,我攒了4千5百元钱,2千给小四(小四家境不好),2千给琳琳(琳琳是妈妈的孙女),剩下5百元办我的后事。站在一旁的爸爸含着泪说:老林,不会的,这么多的医生都在抢救你,会好的。不一会儿担架来了,妈妈被送到我们家马路对面的,萍矿机关医院四楼急救室。下午的时候妈妈就好些了,我和小五一直守在身边。快6点时,在小五的督促下,我回到了离萍矿机关医院20多里地的自己的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第二天,</span><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4月14日</span><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一大清早,我和老易就来到了萍矿机关医院。听小五说,妈妈昨天一晚都好,可是到了早上一下子就喘不过气来了,非常痛苦,经医生抢救以后,现在才好些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这时爸爸来了,妈妈看着爸爸那副担忧的眼神,便面带笑容,且又故意操着蹩脚的萍乡话调侃爸爸:你还敢去钩鱼吗?爸爸连声回答:不敢去了,不敢去了。因为妈妈昨天发病跌倒在地的时候爸爸不在家,他去参加萍矿老干部局组织的钩鱼活动去了,妈妈是拼着命爬到门边开的门,叫邻居帮忙才叫来医生的。听着两位老人的对话,想着我的这位有着如此坚强心理素质的妈妈,她从昨天上午到今天早上,经历了二次生死抢救,身上插满了管子,想到她退休前还是总医院的一位内科主任医生,她比谁都清楚这病有多凶险,但她还能如此淡定的,说出些俏皮话来跟爸爸逗乐,我的心被感动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这天上午,有好多好多妈妈的老同事闻迅赶来探视,并同妈妈讲讲话。但是医生说,妈妈不能多讲话,要好好休息。医生拿木板把病房门给挡住了,还贴了一张谢绝探视的字条,妈妈一直很好。快到中午了,爸爸叫我和老易回家去做饭,吃完午饭,我匆匆赶回病房,换小五回去吃饭。小五说,她今天早饭就没吃一直饿到现在,不回去吃了,已经订了快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下午我和小五守在妈妈床边时,小五说,她回去洗个澡睡一会儿,然后晚上来守夜。我说今晚你不用来了,我来守。小五说不要,你身体不好,我不要紧的,再说晚上有湖南湘雅医院的专家过来会诊,制定医疗方案,我是在医院工作的医务人员,你又不懂,还有,小三明天就从湛江回来了,明晚让她守着妈妈。本来我心里早就想好了今晚要陪妈妈的,可是被小五这么一说,我就不再坚持了。主要也是我的身体状况太差了,莫名的难受,头晕头痛的折磨,让我无法坚持下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3点多钟,小五回家去了。我陪着妈妈,和妈妈说着话,又去买了二个沙田柚给妈妈,因为妈妈很喜欢吃,一次吃了三片,状态一直很好。我暗想照这样下去,等到中午总医院派去湖南湘雅医院接专家的车返回时,妈妈闯过这一关是无疑的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5点多钟医院来热水了,我打来热水帮妈妈洗脸洗脚擦身子,待一切弄完已经快6点了。哥哥5点多就来了,一直在旁边站着。这时他对我说:小胖,你回去吧,我守在这里等小五来。看着妈妈安祥的面孔,我放心的回家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1998年4月15日</span><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早上,已经2天没上班的我赶到分局,准备交待一下手里的工作,然后再请上几天事假。正忙着呢,哥哥来电话了,说妈妈病重速回。科里的司机立马开车送我到萍矿机关医院楼下,我三步并作二步,一口气跑上了四楼,来到妈妈的病房。妈妈病情严重,医生们正在全力抢救,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看到妈妈痛苦的面容,止不住的眼泪花花流下。病房里挤滿了医护人员,让医生抢救妈妈,我悲伤的退出病房,坐在门口长橙上,眼巴巴的注视着屋里的一切,心中却在默默的祈祷,祈祷妈妈能度过这一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医生停止了抢救。只见站在妈妈枕边的小五拼命的向我招手,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不顾一切的冲到妈妈床前,呼叫着妈妈!妈妈!不知妈妈是否还能听见,她顽强的把头转向右边站在她枕边的小五,睁大了眼睛紧紧的看着,大约十秒钟吧,她又把头慢慢的移到站在她右边床前的我,像刚才看小五那样紧紧的盯着我看。我满脸泪水的想着,在这弥留之际,妈妈肯定还有什么话要对我和小五诉说,可是她已经说不出来了。只见她慢慢的把头转了回去,然后轻轻地,轻轻地闭上了双眼,她再也听不到我们的呼唤声了,她是弃我们而去了。→大面积心肌梗死,是这个死亡的代名词,让妈妈被无情的时间老人永远的留在了那个年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当天下午,小三才从湛江飞回长沙黄花机场,她没赶上给妈妈送终。小三被医院派去接机的小车接回萍乡已经是晚上了,在湖南驶往萍乡这四个小时的路程中,接她的俩位女同志只字未提妈妈去世的噩耗,她们怕小三一时接受不了,瘫在那了,因此只有善言的欺骗和隐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妈妈上午去世后,我们把妈妈的遗体从医院搬回家来,放在她生前那张熟悉的床铺上。按照当地的习俗,这是不可以做的事情,尽管多人奉劝,但是我们不听。我们舍不得妈妈的尸骨未寒,就被送到那样一个冰冷的,没有烟火气息的地方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晚上9点多钟,接小三的车把小三送到了楼下,她刚上二楼就感觉不对劲儿,她看见花圈了。她撕心裂肺的大哭着冲进三楼的家中,呼唤着妈妈呀妈妈,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她猝不及防,失去理智的她一边痛哭一边歇斯底里的怪罪哥哥,为什么不早一点通知她。是呀,我们谁也没有预料到,在这仓促的二天半的时间里,妈妈就离开了。哥哥是第二天给小三去的电话,那时妈妈还好好的,等到第三天小三赶回家时,她和妈妈已是阴阳两相隔,今生再无期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妈妈的后事处理完毕,悲伤的小三带着妈妈的遗像返回湛江,我和小五送她到火车站,当火车缓缓启动的那一刻,我们三个上演的那场生离死别的“</span><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剧情</span><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时至今日,我还无法用文字书写出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时间如飞鸟掠过,当年那丧母之痛的至暗时刻已无迹可寻。请别说人到中年,对人生另有一种心境,一种领悟了哈,我现在的年龄,离古稀之年都越来越远了。我只是觉得,岁月老了,听故事的人成了讲故事的人,讲故事的人成了故事里的人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我小的时候,很少听到爸爸妈妈的故事,因为他们要上班没时间。有一次是我和小三打架了,那天傍晚,妈妈为了教育我们,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她的故事。她说1949年她随部队医院行军至安微时,生下我哥才三天就开始渡江南下。江中的渔船停靠在离岸边五六米远的水中,她们涉水在漫过大腿的江中爬上小船,这时国民党的飞机来轰炸了,她抱着怀中的婴儿,拖着虚弱的身体,从船上下来回到岸上躲避,如此几次三番,江边的水都染红了。到了对岸,因为当地的老百姓信迷信,不让妈妈进屋住,她是睡在牛棚里的。当时的我听出了眼泪,但也听的恍恍惚惚似懂非懂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后来我上了寄宿的中学,接着就是文化大革命,下乡插队落户。直到参加工作结婚生子。因为我工作的地方离父母家住的地方,有近三十里远的路途,加上我的工作单位又几乎没有休息日,我那时非常单纯,不懂得人情世故,因此很少与父母深切交流,聊些我想知道的事情。直到妈妈匆匆离开,有一次我去看望爸爸,无意之中,我才知道我是在山东曲阜孔子庙里出生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讲真哈,小时候,从我认识 </span><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曲阜 </span><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这两个字开始,我就为户口本上出生地这栏填写的这两个字困惑过,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是爸爸告诉我,他和妈妈一共有过三次南下两次北上的经历,第二次北上是抗美援朝战争爆发,他和妈妈又授命北上,爸爸去了朝鲜,妈妈随战地医院驻扎在山东曲阜的孔府第八庙,我是1952年春天,被驻住在孔府笫一大庙的解放军三野总院的军医们接生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如今爸爸妈妈他们都不在了,我忽然觉得,我有好多话想要问问他们,我想问问他们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那段漫长的岁月里,经历过的那些故事,我相信,我有信心书写出来,可是,我在也问不到他们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妈妈种下的大树倒了,当我在次路过那里的时候,大树已经成为了一个故事,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真的很不甘心,在妈妈健在的时候,我很少有时间来看望她。退休后,有一次爸爸期盼着跟我说:小胖,我今年八十八岁了,我想最后一次回山东老家看看,再不去就走不动了,你陪我去好吗。看我不作声,他更为迫切的说:车票路费不用你出,只要你陪着就行。我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鼓足勇气对爸爸说:爸爸,我身体很不舒服,不能去那么远的地方。此生,我最大的不甘就是我的身体不健康。我那时的身体状况已发展到头晕+头痛欲裂而坐卧不安的状态了。其实我当时是多么的渴望能够挽着爸爸的手臂,和他一起回一趟山东老家呀,想想那该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可是我不能,如果我去了,那个需要被照顾的就不是年迈的爸爸,而是我了。一想起这件事,我就觉得我是个罪人,是我熄灭了爸爸人生中的最后一道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爸爸是93岁那年去世的,好在后来我的身体开始有所好转,在爸爸去世的第四个年头,我在小三和小五的陪同下,结伴去了一趟山东老家,去了爸爸生前最后最想去的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人生海海,先有不甘,后又心安。每个人的一生都在为自己的认知买单,为自己不健康的身体买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2025年6月2日晚</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