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语

Sun

晨光微熹时，我们小区已悄然苏醒。薄雾如纱，在楼宇间浮动，将淡青色的天光滤成朦胧的水彩。忽然，一声清越的鸟鸣刺破寂静，像指挥家举起的第一根琴弓。随即，高低错落的啁啾声从香樟树冠、桂花丛底漫溢开来，此起彼伏地织成细密的声网。麻雀最是活泼，它们成群掠过枝头，翅膀搅动空气发出"扑棱棱"的声响，像顽童把玻璃珠撒了一地；画眉则矜持地站在玉兰最高处，将玲珑的颤音串成水晶项链，叮叮当当坠入晨风。

　　空气里浮动着栀子花的甜香。那些雪白的花朵捧着露珠，像捧着自酿的琼浆。月季丛中忽然惊起几只黄鹂，金黄的羽翼掠过时，带落的花瓣正巧跌在晨跑少女的发梢。穿蓝布衫的老园丁在浇水，银亮的水弧划过半空，与鸟鸣碰撞出细碎的光晕。

我踩着健康步道上的树影慢跑，每片落叶都像被晨光熨过的铜钱。遛狗的青年吹着口哨应和鸟啼，推婴儿车的母亲忽然驻足，指着树梢教孩子辨认乌鸫的尾羽。所有人的脸上都流淌着某种明亮的情绪，仿佛我们共享的不是一片小区，而是被神祇偶然遗落的伊甸园。

　　直到回家刷开业主群。某位住低层的业主连发三条语音，点开便是刺耳的电流杂音："这些该死的鸟天天四点就开始嚎！物业必须马上处理！"紧接着弹出几张聊天截图，有人竟也跟贴，建议在树丛挂反光CD光盘，有人主张播放超声驱鸟器，最长的讨论串正在认真研究哪种粘鸟胶符合动保条例。最新消息是业委会主任发的会议通知，标题赫然写着《关于整治小区禽类噪声污染的方案》。

　　我放下手机望向窗外。一只珠颈斑鸠正笨拙地跳上阳台栏杆，它胸脯的羽毛在阳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颈间那圈斑点像谁精心设计的珠宝。它歪着头与我对视，黑豆似的眼睛里映着整个天空的蓝。

此刻业主群又跳出新消息。住在湖景房的那位钢琴老师发了段视频：晨曦中数百只白鹭从湿地腾空而起，宛如上帝随手撒出的一把玉屑。她在下面写道："今早拍的，原来我们小区有这么多惊喜。"消息上方显示"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大概是某个要求驱鸟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