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桐汭拾光

雨幕在玻璃幕墙上蜿蜒滑落。李雨桐凝望着楼下如流萤般蜿蜒的车灯，它们像无数破碎的梦境，在夜色里明灭闪烁。

衣兜里的手机震动。突兀的提示音打破寂静。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简短又隐秘：“街角的合欢又开了。” 她的手一颤，往昔的片段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将她彻底淹没。

教室后墙的倒计时牌翻到27天。粉笔灰簌簌地飘落在李康康的草稿纸上。他总是把洗得泛白的蓝白校服叠放得整整齐齐，袖口常年沾染着铅笔的炭灰，周身萦绕着旧书与阳光交织的气息。那次写生，山间的小路被雨水浸得泥泞不堪。她的帆布鞋深陷泥沼，鞋帮沾满湿泥。他默默蹲下，拔起泥水中的鞋：“慢慢走，别着急。” 暮色沉沉，篝火的光焰随风跳跃。他怀抱一把旧吉他，弦音和着木柴的噼啪声流淌。唱到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时，她瞧见一粒火星溅落在他的睫毛上，旋即熄灭——像极了他们无疾而终的年少情愫。

后来，他课桌抽屉里的告别信被风掀起了一角。墨水洇染的字迹模糊不清，满是离别的哀愁。再后来，她的生活被忙碌和欲望填满。踩着高跟鞋穿梭在写字楼的玻璃丛林中，梳妆台上摆满了名牌口红，色号夺目却冰冷，如同她伪装坚强的面具。每一次在深夜补妆，镜中那张涂着艳丽口红的脸，都让她愈发想念那个在山路上为她系鞋带的少年。

细密的雨丝敲打着咖啡馆的遮阳棚，发出单调的声响。李康康推门而入，黑色风衣的下摆沾着雨水，每一步都踏碎一片水光。他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戒，戒面刻着若有若无的纹路，像是藏着一段被时光封存的故事。“一杯拿铁，不加糖。” 他的声音低沉，像被砂纸细细打磨过，带着岁月沉淀的质感。李雨桐摩挲着骨瓷杯上的细微裂纹，忽然惊觉：自己精心雕琢的精致妆容，在他眼中或许不及杯口那圈浅浅的茶渍真实。

“去了北方后，我学了皮具修复。” 他轻轻转动着银戒，目光平静，“在修复那些老物件的时候，我总能触摸到时间的褶皱，还有人们藏在物件里的故事。” 他缓缓说起戈壁滩上浩瀚无垠的星空，说起在云南修复的一把老吉他。那把琴的琴弦断了三根，却依旧能在他的拨弄下，发出清亮而悠扬的声音，宛如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李雨桐望向窗外，路灯在雨幕中摇曳，光影模糊。她不禁想起上周通宵准备客户提案时，口红不小心蹭花在合同封面上的狼狈场景。那些为了迎合他人、追求虚荣而堆砌起来的精致，此刻就像被雨水打湿的糖纸，脆弱又不堪一击。

分别的时候，天色已晚。路灯拉长他们的影子，短暂交叠后又迅速分离。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泛黄的油纸包，递到她手中，动作轻柔，像是在传递一份珍贵的心意。“在敦煌的时候排了两个小时队买的，一直想着有一天能把它交给你。”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李雨桐缓缓剥开饴糖，甜味在舌尖散开。刹那间，她读懂了那些年他藏在草稿纸边角的隐晦诗行——真正的美好，从不依赖于外界的粉饰与包装。而她曾经拼命追逐的璀璨，不过是镜花水月般的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