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金蟾雨

王清和

　　捧起一只蛤蟆（豆包制图）

　　雨滴开始砸在泥土路上时，老邮差看见第一只蛤蟆撞碎在镇政府的南窗玻璃上。那具黑绿色尸体腹腔里，几缕银丝顺着雨水蜿蜒游动。

　　镇政府对面的供销社门脸前，最年长的采药人蹲在台阶上，抽着烟斗，火星明灭。“这是蟾官嫁女哩，该往沼泽撒米酒的。”他指着一只仍在抽搐的蛤蟆，众人望去，只见那家伙额头的肉瘤正在开裂，露出里面珍珠质地的球状物。

　　十二年前，雾沼镇还没有监控探头，但粮站外墙用石灰写的“今夜下了金蟾雨”的字迹至今未褪。当时挤在屋檐下的二十三位目击者都能作证，那些蛤蟆确实长着不该存在的器官——半透明蹼爪间嵌着类似人类指甲的角质层，鼓膜位置覆盖着细密鳞片。

　　暴雨中的蛙鸣变得杂乱，像加急的鼓点。

　　五金店老板三岁的儿子摇摇晃晃走进雨里，捧起一只蛤蟆。

　　童声混着雷声在街道上回荡：

　　“蟾娘娘，穿珠帘，借道人间三更天……”

　　五金店老板娘发出呜咽，却被丈夫铁钳般的手掌扼在喉间。蛤蟆在儿子掌心膨胀成拳头大小，珍珠球状物滚落地上，每颗珠子里都蜷缩着微型蛤蟆，透过半透明外壳能看见它们的心跳。

　　老邮差的手指在制服纽扣上痉挛。母亲临终前缝在中山装内袋的鳞片，那些来自珠三角的鱼鳞，正隔着棉布灼烧胸口。

　　老邮差解开纽扣，鱼鳞坠地，化作三条银色鳗鱼，扭动着游向暴雨深处的沼泽。

　　雷声里混杂着柳枝的抽打声。雨冲刷着粮站外墙，石灰深处渗出暗红，仿佛十二年前那个既望之夜渗进砖缝的蛙血从未干涸。

　　“该去取米酒了。”采药人用烟锅敲击石阶，磕出清脆的声响。供销社橱窗里的搪瓷脸盆一阵震颤。

　　第一只蜕变的蛤蟆跳上镇政府屋檐，额间的珍珠映出十二年前的场景：那些微型蟾蜍开始啃噬珠壳。

　　沼泽方向飘来荷藕香气。采药人从鹿皮囊里掏出生锈的戥子，戥盘上残留着朱砂。

　　“提前了十七天。”采药人对着秤杆上的刻度喃喃自语，烟斗的火星溅落在珍珠表面。 短篇小说：酒香墨痕录 短篇小说：酒楼三顾客 短篇小说：回家的六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