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向来不信什么"病是上天恩赐"之类的鬼话，但病后竟也得了些意想不到的好处。</p> <p class="ql-block"> 记得初病时，医生蹙眉，家人忧心，我则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上的裂纹蜿蜒如地图。那时节，连呼吸都成了奢侈，遑论其他。如今想来，倒是这场病，反倒想开了，把我从案牍劳形中硬生生拽了出来，从前总被退休后不适情绪的琐事缠身，如今倒觉得，能自由呼吸、随意走走，已是莫大的福气。</p> <p class="ql-block"> 于是背起包，一个人出门去。不必赶时间，不用迁就谁，想停便停，想走便走。在山脚下的小茶馆坐半天，听邻座的老先生讲他人生往事时走南闯北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 被雨水洗得发亮。我举着相机，捕捉檐角滴落的雨珠，却总也拍不出那剔透的古镇的石板路神韵。转角处，一只花斑猫蜷在墙角晒太阳，见我走近，只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我想，这猫儿倒比我更懂得"随遇而安"四个字的真谛。</p> <p class="ql-block"> 街边小摊的烟火气最是暖人。鸭血粉丝汤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老板娘麻利地舀起一碗递来。汤面上浮着翠绿的葱花，喝一口，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梅花糕的甜香则在鼻尖萦绕不去，咬下去，糯米在齿间缠绵，竟让我想起儿时外婆做的点心。</p> <p class="ql-block"> 最妙是进山的日子，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我便沿着石阶往上爬。山间的空气清冽得不似人间物，每吸一口都像在饮冰。站在山顶，看云海在脚下翻涌，忽然就明白了何谓"万物皆备于我"。病痛、烦忧、得失，此刻都成了芥子般的微尘。山风过处，连记忆都被吹得淡了。</p> <p class="ql-block"> 人生在世，原不必把自己塞得太满。一程山水，一盏粗茶，一段无人叨扰的时光，便已是难得的清欢。病后之我，竟比从前那个忙忙碌碌的我，活得更加真切了。</p><p class="ql-block"> 这大约就是古人所谓"因病得闲"的况味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