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一千次原谅他们”

蔚汾河

导游斑马

我们在纳米比亚的导游是个90后的湖南小伙。他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斑马”，意思是，他要适应非洲的环境，像斑马一样驰骋在非洲草原上。小伙子清秀而热情，一脸未脱的稚气,特别招母爱泛滥的老阿姨们的喜欢。一位老阿姨，临别时眼泪汪汪的拉着他的手说：“我永远忘不了你，河马。”啊？河马？斑马和河马虽然都是非洲动物，不过，形象差别也太大了吧？斑马说，还没分别就把我忘了。
那天，大巴车在公路上颠簸着。路边是古老的非洲荒原。一般这个时候，导游开始介绍这个国家历史。第一句话是，这是一个古老的国家……一直说到全车人昏昏入睡。可是我们的车上没有这种情况，为什么？因为纳米比亚是古老的土地上的年轻国家。他年轻，年轻到什么程度？年轻到和我们的导游小伙斑马差不多，都是90后。1990年纳米比亚建国。当然，他也占了一“最”，世界上最后一个民族独立国家。
没有古老的历史讲，怎么熬过这漫漫长路呢？斑马有他的办法。没历史就讲现实，讲他在非洲的亲身经历。他确实有几次奇遇。一次，一个黑人姑娘走过来，眼睛闪闪的表示，要和他生个孩子。他还是个未婚青年，瞬间绯红了脸，吓得不知所措，只好落荒而逃。还有一次更离谱。一个女人要把她的孩子送给他。我问：“她是不是要把她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你，表示友好？”斑马说：“不是。她就是不想养了。”“那他男人同意吗？”“男人不管。非洲人就像非洲草原上的狮子、羚羊。雄性，只管撒种，不管养育，养育幼子是雌性的事。人也是这样，男人撒种，女人养育。”
斑马感慨最多的是，不到非洲，不知中国之好。我们在国内生活久了，感觉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的，没觉得有什么好。到了非洲才感觉中国是多么的有秩序，多么的高效率，才知道这一切的美好是多么的难得。而在非洲，办任何事都是磕磕绊绊险象环生的，就是考个开汽车的驾照，不花钱贿赂考官就别想通过。处处是坎，没坎也设个坎，你想都想不到。在这儿呆久了，回国休假，看国内办事那么顺畅，顺畅到了“丝滑”的程度……真好！ 斑马想把中国的高效率带到非洲，他失败了。他要求黑人在做第一件事的间隙完成第二件事。黑人说，不行，我们就是要干完一件事再干一件事。“这样做可以节省时间。”为什么要结省时间？我们有的是时间。“这样可以多赚钱。”为什么要那么多钱，我们一样一样干也能赚钱……斑马说：“我每天在心里一千次的原谅他们。不断告诫自己，这里是非洲，这里是非洲！不是中国！”时间一长感觉自己被他们改造了。黑人信仰萨满教，相信各种灵异事件，他们办事有自己的仪式规则，渐渐地斑马对那些灵异事件也半信半疑了。现在他都担心回国后适应不了国内快节奏的工作方式。

斑马还在这里发现了一个该得奥斯卡奖的人。那是公司为他们雇用的黑人女仆，专为他打扫房间卫生。中国人从小受的教育是人人平等，互相尊重。他看到有的华人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待当地黑人，感觉很不应该。他相信人心换人心。他的女仆房间打扫得很干净，他很满意。慢慢的，他发现袜子少了一双，后来，裤子少了一条，再后来衣服也少了……他问女仆，她都说没看见。没看见就没看见吧，也许是自己落在哪儿了。他也想到是不是女仆拿走了？嗐，拿就拿吧，就算扶贫了。

可是，终于出了一件忍无可忍的事。那就是每到旅游淡季，坚守在这里的人就会得一种病——思乡症。愁得呀，没辙没辙的。何以解忧？唯有做饭。只有家乡的饭，才能解乡愁。家乡的饭，只能用家乡的锅才能做出，外国锅做不出。于是，斑马从中国千里万里背来了一套锅。过不久，没了。问女仆，还是没看见。这回他可不想善罢甘休了。他把这事告诉了公司专管女仆的黑人管家（这称呼是我瞎起的）。黑人管家说，这事必须查清楚。他叫来女仆。女仆一脸的委屈。他让她交出手机。斑马想，怎么还能随便查人手机？哦，这是非洲。查了手机，黑人管家没查出什么。说，到你家里去查查。斑马想,哦，还能到家里搜查。到了她家一开门，斑马的心就软了。太穷了！几乎一无所有。她还有个孩子。黑人管家搜了搜，什么也没有。女仆满脸的委屈和屈辱带来的愤懑，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斑马觉得自己太不是人了！怎么能够这样冤枉一个穷人！人家本来就够可怜了，还要受这样的冤枉。太不应该了，太不应该了！他拿出事先准备的钱，万一冤枉了人家要给些经济补偿。一句“对不起”还没说出口，黑人管家拦住了他。问女仆“你家还有谁住？”“有一个女伴。”“把她找来！”女伴来了，被要求交出了手机。黑人管家一点一点慢慢地查。查着查着他笑了。翻过手机，上面是接收女仆的一条短信：赶快把锅藏好。女仆删掉了自己手机的信息，她的女伴没来得及删。真相大白了。那一瞬间，斑马服了，如果有权力，他一定把奥斯卡奖颁发给那个女仆。太能表演了，表演得不仅真实可信而且感人至深。

锅找到了，女仆解雇了。几天后，他又碰上来那个女仆。女仆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满面春风。她希望他继续雇用她。斑马呢，敢吗？这么高超的演技……

经过这事，斑马有了两点启示：1，和黑人的关系要拉开距离，保持理性。人心换人心是幼稚的。2，管理黑人，还得黑人。

斑马带着我们去了海边，海里有一条搁浅的破船。这是条本来要拉到印度去拆解的报废船，搁浅在这里成了一景。蓝天、白浪、飘摇的旧船。女士们挥动着美丽的纱巾，摆着各种姿势拍照。花枝招展，五彩缤纷，欢蹦乱跳，嘻嘻哈哈。如果把是这次旅行算作一次大餐，那这里是大餐前的一道开胃小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