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二两月光

文前有录音，可以收听，一遍过的，有瑕疵，莫怪。

美篇昵称：二两月光

美篇号：507332381

学生时代的妍一直有两个愿望:一是有一天可以亲自去看看大海，二是长大了嫁给一位军人。2001年，高三那年的开学第一天，当瘦瘦高高的立站在讲台上腼腆地自我介绍着:“我在青岛当兵三年，现在回来插班，想参加明年的高考，很高兴认识大家!”时，妍的心仿佛漏掉了半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着他向大家鞠躬后微笑着走下讲台，走向自己。妍开始莫名地紧张起来，她有些期待立能够成为自己的同桌，然而他却越过自己，在妍的身后坐了下来。那是他们生命中的第一次遇见也是第一次错过。从此，错过的命运齿轮悄然开启。

暗恋真的是个很神奇的情感，就像是一个莽撞的孩子，跌跌撞撞地一下子闯入心田，让人猝不及防。妍每天早早地去班级，看到立已经在座位上认真读书了，她会觉得很踏实。每天午休时间妍不回家，立也是。一起在座位上，各自写着作业，一前一后并不说话，可是妍觉得时光如同院子里晒太阳的猫，慵懒间是那般的静好。妍清楚地记得那个深秋的午后，教室的窗外，枫叶在阳光的照耀下红的似火。正在做作业的妍感觉到立用手指轻轻地推了推自己的后背，回过头去疑惑地看着立。

“你的作文怎么写的那么好?语文怎么学的？可不可以教教我。”那是他们第一次说话，那天上午，老师刚刚示范朗读了妍的一篇作文。

从那以后，课间立总喜欢身体前倾着用手指轻轻戳一下妍的后背，妍便将身体靠向立的课桌与他说话，但很少回头，羞涩腼腆让她不敢回过头去面对立那张帅气的脸，生怕一回头，自己那颗快要蹦出的心跳，掩不住被立发现的慌张。

记得有一次，妍好奇地问立:“你真的见过大海?”

“那当然，我之前是海军。”

“大海真的很蓝很美吗？”

“的确是蓝色的，不过经常会漂浮着垃圾。”立有些遗憾地回答。

“竟然如此吗？我好想看一看大海啊！”

第二天，立递给妍一张照片，那是妍第一次看到大海:在澄澈如洗的碧蓝天空下，波光粼粼的碧蓝海洋正翻涌着细碎浪花，阳光洒在海面上，像撒了一把把闪烁的碎银。白色军舰在浪涛中稳稳矗立，舰身被海风打磨得锃亮，甲板上，身着笔挺海军服的立身影高高瘦瘦，海风掀起的衣角与舰艇的白色剪影叠成一幅刚劲的画。一种震撼感一下子袭上妍的心头！她摩挲着那张照片，眼睛久久不能挪开，好想鼓起勇气对立说:“把这张照片送给我吧！”但是最终强压下冲动，恋恋不舍地将照片还给了立。

一起学习的高三岁月就这样匆匆而过，填志愿那天，妍在拥挤的教室里竟没有搜寻到立的身影，等看到他匆匆赶来班级的时候，妍刚填好的志愿表正被另一个男生拽过去随手抄袭中。只好趴在那个男生身边等着拿自己的志愿表，终于拿到志愿表回头去寻找立时，发现班级已经没有立的身影。

大二那年，妍突然收到了在另一个省城上大学的立来信。那天阳光明媚，整个世界都亮了，妍小心翼翼地紧紧捂住自己对立藏在心底的爱恋，生怕一不小心被他发现连朋友也做不成。如果可以长长久久有他的消息，有他的惦记，哪怕是友情也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就这样，每半个月读着他与他兄弟们同学们的那些有趣生活，再快乐地回复着他的每一封来信，这种收信读信的快乐一直持续到大三的那个飘着雪花的冬天。

那天她踩着厚厚的积雪，穿过偌大的校园，一步一个脚印走到收件室取信，不顾冻红的手指迫不及待地拆开了远方的来信。一如既往熟悉的字迹，可是昔日的幽默风趣却被满纸忧伤替代，立在信中告诉妍，他爱上了身边的一个女孩，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妍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枯萎了，雪下的越发大了，眼眶不由自主地泛红发烫，眼泪哗哗地落在信上，模糊了那些飘逸的字迹。

人的一生总会不断的失去，况且自己从来都没有拥有过立。那一夜妍忧伤地流着泪，一遍遍反复听着许茹芸的那首歌曲《独角戏》:“是谁导演这场戏，在这孤单角色里，对白总是自言自语……既然爱你不能言语，只能微笑哭泣，让我从此忘了你……”第二天早上温暖地阳光善解人意地融化了满校园的积雪，妍深呼一口气，寄出了那封昨夜反反复复重写了无数遍，最终豁达豪迈的回信。那是他们这辈子的最后一封信，信中热情地告诉他怎么样追求女孩子，鼓励他勇敢一点，祝福他们幸福美满！

再次联系是2006年，妍已经毕业回家乡做了一名老师。立打来电话说是也想回家乡参加教师招聘考试，不知道怎么备考。妍仔细地告诉立所有的备考方法，晚上在台灯下摊开历年真题，把划满重点的笔记按章节整理，又骑车四公里去书店挑最新版教材，连朋友备考时的错题本都借来复印，牛皮纸袋封口时还塞进张便签："教育心理学第三章要精读"。那些天她算准他快休息的时间发去信息鼓励，末了总加句:"别回，早睡早起多看书。"屏幕暗下去时，自己手边的考研资料才翻了两页。

立考上妍隔壁学校的那天，她在电话里笑出颤音，却因考研班晚课失了立的邀约。国庆节那天，听筒里立的声音裹着秋风：“快三十岁的人了，拿这点工资怎么成家？想辞职算了。"妍握着手机沉默时，窗外桂花正落满了窗台，她终究还是说了一句:“做你想做的事情，不管怎么样，我都支持你！”看着他辞职南下的朋友圈，她书桌上那本《教师职业发展规划》始终没寄出去。

后来他们各自结婚生子再也不联系。直到2020年，千玺年的钟声敲响时，妍的支付宝里收到立发来的1000块钱红包和微信里他那句焦灼的愧疚：“我竟然错过了你最艰难的时刻。”妍告诉他:“放心吧，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被我们夫妻俩齐心协力地攻克过去了。”

2025年妍再次发了微信给立。她转账还给他1000元，并且告诉他:“我现在很好啊。”他立刻退回了钱并且回复道:“只要你好就好。”

妍觉得这回复暖暖的，暖得让她一瞬间感到眼眶湿润，再次地心跳加速起来。蓦然回首间，与立竟然已经认识25年，且有24年没有见面了。这些年她总是一次次将他放在心头，又一次次送往人海。一种想进一步联系的冲动如藤蔓般在心底迅速蔓延，缠绕包裹住她的心，妍终于忍不住按下字幕:“你在哪里?过的怎么样？”想了想，删除了，又再次输入。反反复复间妍感觉到自己全身发热，像个要犯错的孩子踟蹰不已，终究还是甩甩头一一删除那些涌上心头的惦记。按下了删除与拉黑按钮的瞬间，妍的心像是被掏空被重击一样，却又是轻松地吁了一口气。

2025年，与妍的微信对话框静默了五年，突然收到妍的微信：“你在吗？”立指尖悬在屏幕上颤抖着秒回道：“在！”，回复自己的是1000元转账提醒和那句轻描淡写的"我现在很好啊！"，立的心底划过一抹疼痛，蓦然回首间，与妍认识的25年里，自己终究是在"靠近与推开"的循环里演了整场独角戏。

高三课桌上堆叠的习题册后，有他刻意坐在她身后时，笔尖在草稿纸上反复描摹的名字；翻遍箱底寻到的那张穿着海军服的大海照片，满心的期待在她发亮的眼睛递回的动作中黯然；志愿表摊开的那个午后，他攥紧的报名表终究没能递出——当看见那个帅气男生熟稔地抄走她的志愿时，五岁年龄差带来的自卑如潮水漫过心堤。

大二那年辗转打听到她依旧单身的消息，信封里的钢笔字因激动而微颤，而她礼貌疏朗的回信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只漾开几圈名为"朋友"的涟漪。醉酒时听信朋友的"试探计"，谎称心有所属，却在收到她满纸洒脱的祝福与"出谋划策"时，明白了自己早已在这场暗恋里溃不成军后仓皇逃离。

后来他听闻她返乡执教，便将考编的灯火熬成追随的星子，终于把工作落在她隔壁的学校。可当看见她抱着考研资料奔向培训班的忙碌背影，又忽然觉得自己拼尽全力追赶的脚步，始终踏不进她向上生长的世界。

直到2020年那个被思念漫过心头，辗转反侧间翻找百度输入她名字的深夜，三年前她孩子病危的筹款信息如惊雷劈碎时光，他用颤抖的手转去1000元，希望能带给她一丝一毫的帮助。

五年后她的微信转账提醒亮起时，他指尖悬在屏幕上再次颤抖——"我现在很好啊！"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语，终是让他在"只要你好就好"的回复里，按下了删除与拉黑的按钮。

那些课桌后的凝视、邮筒前的徘徊、跨省的奔赴，都在这句"我现在很好啊"里，凝成了时光中永不褪色的叹息。有些心动注定是年轮里的暗纹，纵有千回百转，终需在看见她现世安稳时，将自己归还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