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写在父亲诞辰113周年

鸿儒

<p class="ql-block">仅存的一张父亲年轻时的老照片</p> <p class="ql-block">  其实,想把父亲一生做个比较完整记载的想法由来已久。迟迟没有动笔的原因是有点畏难情绪。难就难在——在我的记忆里只有父亲回到老家合阳没落时后半生一些不完整的片断,尤其是我当兵后到父亲去世前这段时间我没能在父亲身边,三弟还小,都是妹妹和二弟陪着父母。父亲在外的几十年经历对我来说几乎也是个空白。多数是道听途说得来的碎片,是母亲无意间有时提起父亲的只言片语在我脑子里留存储备的信息。</p><p class="ql-block"> 父亲无所谓辉煌,但他十五岁出门,离乡背井、艰苦奋斗的一生是值得晚辈们敬仰和永远铭记的!</p><p class="ql-block"> 据推算,父亲生于一九一二年农历五月初七,一九八零年去世,享年六十八岁。</p><p class="ql-block"> 一九二七年时值十五岁的父亲只身外出闯荡。在西峰镇一商行里“熬相公(当学徒)”。父亲勤勉自律、刻苦学习、精于计算,受到掌柜的赏识,几年后升职为商行“账房先生(现在的会计出纳)”,一直干了很多年,是商行里除掌柜以外举足轻重的人物。据母亲讲,父亲打的一手好算盘,左右两手开弓,什么“九九归一”、“狮子滚绣球”等这些算盘打法技巧没有他不精通的。我的算盘技巧技艺都是父亲后来手把手教会的。过了十几年(具体年份不可考),父亲用积攒的银子购买了一个四合院,辞职离开了商行,经营起了旅社生意。父亲做事诚实守信、缜密心细是他立身经商的根本。经营的旅社,收拾的干净舒适,服务周到,细致入微,仅叠被子就能叠出十几种样式。<span style="font-size:18px;">客</span>商络绎不绝,旅社生意很好,收入可观,积累了大量的财富。除了购买房产经营旅社以外,向老家投入了大量金银财宝。据母亲回忆说,当年为了给老家输送财物,防止路遇劫匪抢劫,父亲常常是买一批骡马,配上马鞍,再把马鞍掏空,然后把银子塞进掏空的马鞍里,最后把马鞍封闭恢复原状,再雇人把骡马赶回老家。骡马留家里套车拉货、犁地种庄稼,银子供一家人的生活之需。老家三进式的豪宅几乎都是用父亲送回的钱建造起来的。一九七一年全家人被迫赶出老宅时村里的一些老人愤愤不平的对父亲就说过:你拿着棍子把他们都撵出去,他们连屁都不敢放,还没有你住的地方?父亲是个大孝子,看在爷爷婆的面子上,没有做的这么绝情。宁肯全家人费劲巴拉地划院基盖房搬出去住,也不想让两位老人为难,更不想由此伤害了兄弟之间的情分。这就是我的父亲——宁肯人亏我,我绝不亏人!以上这些都是从母亲平日里零零星星的叙述中得来的信息。</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前半生无疑是非常成功的!在二十世纪初中国还十分落后的那个年代能够只身走出去创业立身成就一番事业,打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就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壮举!时至今日,仍然值得我们做子孙的继承和发扬光大!</p> <p class="ql-block">  携家带口回归农村老家是父亲艰难、没落、栖愰的开始……</p><p class="ql-block"> 父亲如日冲天的事业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戛然而止。国家实行公私合营、没收私人财产、大量城镇人员下放回原籍的政策中断了父亲的营生。再加之父母失去了唯一的掌上明珠、心爱的女儿。事业上的衰败和失去爱女的双重打击,使父亲彻底心灰意冷了。无奈之下,父亲携母亲、同母异父的大哥、我和妹妹拉着架子车,步行千里回到了老家合阳县黑池镇。</p><p class="ql-block"> 回来的日子没有想象的那么好过,可以说是十分的艰难、窘迫和无奈!首当其冲的是一家人回来无立足之地,连个住处都没有。因为父亲那份家产被同父异母的大哥获取。父亲的四弟和侄儿担心兄长、大伯再分得一份家产减少了他们本该分得的份额,极不乐意,百般阻挠。经多次协商,在爷爷婆的斡旋下,远房亲戚雷叔出面才将供奉祖先的上房一角作为我们一家五口的栖息之地。父亲忍气吞声、无可奈何,一家人受尽了嫌弃、歧视、难场和磨难!同母异父的哥哥被迫改名换姓出家当了上门女婿。我们在这个家里没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连栽颗树都不能允许。一家人蜗居在与四叔家茅房近在咫尺的上房一角。这种炼狱般的日子到一九七一年算是走到了头。在母亲极力争取下,队上给我们划了院基,准备盖一处属于自己的房子。已经六十多岁、患有严重疝气病的父亲和只有十五岁的我到村外土场拉土打墙打胡基(盖房用的土坯)。父亲犯病时鲜血湿透了裤裆,疼的满地打滚,我也是咬牙硬撑着。在已经出家的同母异父的大哥鼎力相助下,虽然简陋但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终于盖起来了。</p> <p class="ql-block">  这一年,我面临升学(初中升高中)的问题。然而,一切都落空了。理由是父亲的历史不清楚,是国民党党员,是历史反革命。尽管父亲多次与政府组织申辩,已经无济于事了,成了既定事实无法更改。革委会和红卫兵强制父亲与那些地富反坏右站在一起陪斗。对此,父亲无奈又无助。一旦说起这事,父亲总是蹲在房间地上,抱头哀叹,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地说:是我把娃害了!是我把娃害了!事已至此,父亲已经够冤的,我也死心了,连一句抱怨和责怪父亲的话都没说过。看<span style="font-size:18px;">到本村原来初中同学升入高中继续学业,见面都绕着走!因为我初中学业成绩一直很好,不能升入高中,我心有不甘啊!我不服气!一时的委屈、憋闷和想不通,不</span>吃不喝睡了两天,认命了,心死了!</p><p class="ql-block"> 两年后,征兵工作开始了。想当兵就必须过政审这一关。幸好供职公社供销社同父异母的大哥申请入党,供销社党组织和村党支部联手各派一人去山西外调,寻找当年商行掌柜后来成为庆阳商会的会长。老会长年老体弱,基本说不出话了,外调人员就让老会长写个证明材料,老会长用颤抖的手就写了一句话:“王德俊不是国民党党员。”这样一来,不但父亲不白之冤得以昭雪,我应征参军入伍政审也顺利通过了!如愿以偿的进入军队系列,开启了我的军旅生涯!后来才知道,商行掌柜才是正式的国民党党员,掌柜极其厌烦开会,经常指派父亲代替他参加各种会议和活动。久而久之,人们都认为父亲是国民党党员,成为既定事实。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不然非得冤死不可。在那个激进的年代含冤而死的还少吗?</p><p class="ql-block"> 一九八零年,我在军校上学时,父亲病情恶化,医治无效,永远的离开了我们!父亲临终前的一段时间,我无法脱身尽其孝道,去世后经校长批准连同往返路途一共才给了五天奔丧假,都是妹妹和二弟日夜守候在父亲身旁替我尽孝。直至临终也没能再看上父亲一眼!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不孝之子!终身遗憾!</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一生颠沛流离,跌宕起伏。前半生风光无限,事业有成。而他的后半生却跌入了人生低谷,受尽了人间凄苦,看淡了亲情冷暖,经历了无奈无助。父亲虽然没有给我们留下家财万贯,留给我们的却是非常珍贵的、享用终生的精神遗产——勤勉、真诚、踏实和与人为善!</p><p class="ql-block"> 愿父亲的精神永存!愿父亲的在天之灵宁静安息!</p><p class="ql-block">(作于父亲诞辰日五月初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