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四徒游学记

米精灵

二师四徒游学记

端阳的湿地，浮荡着苇叶的清气。水是静的，倒映着长天，绿得如此深沉，仿佛能浸透庄子秋水篇里玄奥的字句。米、王二师缓步于栈桥，身后随四弟子，青衫素裙，宛如绿幕上移动的几点淡墨。

栈桥曲折处，忽有白鹭掠水而起。米师止步，抬手指点：“看这飞鸟，不正是‘逍遥游’的活注脚么？”语未毕，四弟子早已旋开身姿，广袖舒展如云，足尖轻点桥板。水影里，她们臂腕的弧线勾连着，宛如天地初开时混沌里萌生的第一缕生机。王师含笑，镜头轻转，将这流动的“道”凝于方寸——舞姿与波光、飞鸟与绿影，皆在刹那定格，恍若光阴本身被捕捉。

稍歇于水亭，二师依草地坐定。米师持《老子》，语声沉静若水：“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话音如石投湖，漾开圈圈涟漪。弟子们围坐，裙裾散落草地，似数朵青莲初绽。王师则取《庄子》，遥指浩渺烟波：“鹪鹩巢林，不过一枝。”此语既出，众人目光追着远处苇丛间翩跹的翠鸟，心魂仿佛也随那伶俐身影，栖于天地一枝之上，顿觉尘襟尽洗。

暮色渐染，归鸟驮着霞光掠过水面。回望栈桥蜿蜒，恍然惊觉：这日行迹，竟似在天地间徐徐展开了一幅长卷——二师步履是笔锋，弟子舞姿为墨韵，流水为纸，鹭影作题跋，老庄之言如闲章钤于角落。原来真正的讲席，本不在高堂明室，而在水云深处；当思想与自然相契，玄理便不再是枯坐苦参的符咒，而是飞鸟翅尖掠过的清风，是芦苇俯仰间沙沙作响的天籁。

学于林，学于水，学于自然。

舞于天，舞于地，舞于世界。

《米师授老子》

坐拥书城道自灵，

四美环立拱如屏。

玄言喷作昆山玉，

散入澄怀万山青。

注解：

1. 坐拥书城道自灵： “坐拥书城”既点明老师坐于凳上讲学，更暗喻其学识渊博如坐拥书城。“道自灵”双关，既指老子所言之“道”玄妙精深，也指米师因深谙此道而神采自生，智慧通达。

2. 四美环立拱如屏：“四美”雅称四位女弟子，兼指其才德容仪之美。“环立拱如屏”生动描绘弟子姿态：环绕而立，前蹬者如基础，后立者如屏障，整体形成恭敬拱卫老师之态，如屏风环绕，画面感极强，突出尊师重道。

3. 玄言喷作昆山玉： “玄言”指老子精妙深奥的言论。“喷作”形容米师讲解时思想如泉涌，滔滔不绝，充满感染力。“昆山玉”喻指这些话语珍贵、纯净、温润如玉。此句将无形的智慧讲授化为有形的珍宝倾泻。

4. 散入澄怀万山青： “散入”承接上句美玉，喻智慧之光照耀、浸润。“澄怀”指弟子们澄澈虚心、恭敬聆听的心怀。“万山青”是点睛之笔：

指讲学环境在青山环抱之中。

又喻老子深邃的思想（道法自然）如同生机勃勃的青山绿水，在弟子们纯净的心田中播下种子，使其豁然开朗，领悟到天地自然的盎然生机与大道至理。象征着智慧的启迪带来心灵的澄明与境界的开阔。

也暗含了老子思想中“道”的永恒、生生不息之意。

整体意境：

此诗着力描绘米师讲授《老子》时智慧流淌、弟子虔敬受教的和谐图景。后两句尤为关键，将抽象玄妙的“道”化为可感（昆山玉）可观（万山青）的意象，强调智慧的传递如美玉滋养心田，最终使弟子们心境豁然，融入并领悟老子思想所描绘的、充满生机的自然大道（万山青）。

《王师授庄》

坐定云深处，

青荷探海津。

玄珠忽溅火，

化蝶万山春。

注解：

1. 坐定云深处：

“坐定”点明王教授端坐讲学的姿态。

“云深处”：既暗喻庄子思想高妙玄远（如处云端），亦可想象讲学环境清幽超然。教授如坐云端，从容开讲。

2. 青荷探海津：

“青荷”：喻四位清新雅致的女弟子。

“探海津”：生动描绘她们在教授身后站立前倾、专注看书听讲的姿态。“探”字写出身体前倾的求知渴望，“海津”喻庄子思想如浩瀚深邃的海洋。她们如同青荷探向智慧的海洋。

3. 玄珠忽溅火：

“玄珠”：喻指庄子学说中精妙玄奥的真谛、智慧结晶。

“忽溅火”：形容王教授一句精妙绝伦的讲解，如同突然迸溅的火花，瞬间点亮了思想，也点燃了弟子们的热情。

4. 化蝶万山春：

化蝶：双关妙用。

形：弟子们领悟妙谛，心驰神往，眉飞色舞，神情姿态如蝶舞般生动飞扬。神：直接化用“庄周梦蝶”典故，意指弟子们领悟了庄子物我两忘、逍遥自在的精髓，精神上如蝴蝶般自由翩跹。

万山春：

讲学于春山之中。弟子们豁然开朗，顿悟的喜悦与逍遥的境界，使她们内心乃至整个感知世界都充满了盎然生机，如同春回大地，万山披绿。象征着智慧的启迪带来精神的解放与无限活力。

整体意境：

这首五绝以极简笔墨勾勒场景：教授如坐云端启玄思，弟子似青荷探海求知渴。后两句聚焦于精彩讲解瞬间的爆发力（玄珠溅火）及其引发的神奇效果——弟子们不仅神情飞扬如蝶舞（“眉飞色舞”的传神写照），更在精神上领悟了庄周化蝶的真谛，顿感天地开阔，春满心田（万山春）。全诗紧扣庄子思想特质，意象灵动，境界开阔，完美浓缩了授业解惑时智慧碰撞的璀璨瞬间与弟子沉醉领悟的至乐状态。

捧着《老子庄子选》，心里激荡着道法天地自然。

劳逸结合，张弛有度，放松自己，舞一曲道法自然。

徒嬉授业图

四周蕉荫浓得似要滴下绿来，草地上，竟也搬演出一幕弟子讲经图。

阿惠端坐小杌子，权充了米、王二师的风仪，膝上摊开《道德经》，神色俨然。三姊妹围作半环，分明是当日侍坐的翻版，只是气象迥异：左后边阿青执一柄团扇，专为“先生”送风，手腕轻摇处，风也嬉笑；左前边阿霞早已耐不住，忽而推搡讲经人肩膀，忽而咬耳朵递些顽话；立在右后的阿琴更妙，竟从袖里摸出松子糖，一粒塞入“先生”口中，一粒自尝，两颊鼓如松鼠。

“先生”口含甜物，话语便带了蜜糖的黏糯：“道可道——咳，非常道！”尾音未落，自己先咯咯笑倒，书卷滑落膝下。阿青的扇子早忘了摇，只顾拍手；阿霞伏在“先生”背上，笑得双肩乱颤；阿琴忙去拾书，糖屑簌簌落在泛黄纸页间，竟成了天然句读。四周清荫摇动，仿佛连老聃的玄言、庄周的蝶梦也暂时退避，容让这蓬蓬然的生趣尽情舒展。

刹那间，我恍然有所悟——那端坐的米师王师，巍巍如岳；这嬉闹的弟子，活活似溪。原来讲席庄严处，真意竟在活泼泼的生命川流之间：有弟子以游戏摹其形骸，反照出学问源初那一片天机清朗。活泼泼的童心映照之下，玄理亦不过是她们笑声里跳跃的糖霜粒，转瞬便融进蕉荫深处去了。

草地上糖屑与书页交叠，这嬉游图卷所泄露的，原是学问最初的光源：当活泼泼的生命以游戏摹写宇宙庄严，那瞬间交辉处，真意已粲然如溪中卵石——清浅澄澈，自在天真。

　　美徒弟与红灯笼

长檐之下，两排朱砂染就的灯笼垂悬如熟透的果实，累累垂垂，酿出一廊古艳的暖光。女弟子恰立其中，一身素衣被灯色浸透，恍若新雪映了霞痕。

廊外暮色正沉，廊内却被灯笼烘出一片融融天地。她仰面迎向那团柔光，灯火便在她眸中流转，如两丸养于深水的黑玉得了活气，蓦然温润生辉。灯穗拂过颊畔，似有胭脂的香气——是光晕染人面，抑或人面点醒了灯笼深藏的魂魄？这片刻，灯影与人影互为注解，彼此浸透，竟分不清是灯笼以朱砂晕染了她，还是她以素影濯净了灯笼的尘色。

光移影动，她忽而侧首，笑意自唇边漾开。素衣上的暖红随之游走，恍若白宣上洒落疏疏的胭脂梅。这红与白的交辉，静默间竟似有了温度与呼吸，仿佛灯笼的魂魄借了她的形影悄然苏醒，而她的清韵亦渗入朱红深处。古廊幽光里，人与物悄然消泯了界限，只余下光影在寂静中彼此成全、彼此照亮的永恒私语——灯以其色养人之清，人以其影证灯之灵，两下里皆得了成全。

光影无言，而幽廊自生温煦，如一种秘而不宣的古老契约正在温柔履行。

　　花伞墙与红装学子

素墙之前，忽有千柄花伞叠成云阵，悬垂如垂天之瀑。伞面素白为底，洇染着浅粉淡青，望去竟似无数朵永不凋零的春睡海棠，在风里寂静绽放。这伞墙叠得密实，却无丝毫滞重，只觉有清气自那繁复的褶皱间盈盈逸出。

便有红衣学子，轻步移至这花幕之前。那红裳之色，非俗艳，是秋枫经霜后的沉淀，是朱砂落于素绢的温润。伞墙的素雅清氛，仿佛只为烘托这一点凝练的殷红而存在。她静立其中，不言不语，素白花伞的清冷衬着红装的暖意，恍若料峭春寒里，一点烛火悄然破开薄暮。

微风拂过，千百伞沿轻轻摇曳，簌簌如私语。那一点红裳却凝然不动，是万顷素白波涛里一叶静泊的朱帆。光与影在伞褶间流转、追逐，在她红衣的纹理上跳跃、停驻，似有灵性的笔触在细细勾勒。此刻，她仿佛不再是伞墙前的过客，而是从这素白与轻粉的梦境里自然生长出的精魂——伞的清骨撑起她的形，她的红又点活了伞的韵。

伞墙静默如亘古的雪壁，红裳亦凝定如嵌入其中的丹砂。时间在此处仿佛被伞骨的弧线轻轻挽住，流得格外缓。素白与殷红，一个铺陈天地，一个点染精魂，彼此映照，彼此成全。这花伞叠成的幕，原只为等待这一袭红裳前来点睛，方显其空灵妙意；而红衣的沉静之美，亦需借这一墙清素，方能淬炼出如许纯粹的光华。伞与人，无声对话，完成了这幅静画最深邃的留白。

高大笔直的水杉为背，帅气文采的教授为面，阳刚与阴柔的碰撞，色彩与心灵的交融。

旗袍与旗袍的比美，脚跟与耳语的争鸣，似风雷激荡，又似老庄静怡。多年以后，讲学的瞬间，嬉戏的瞬间，舞蹈的瞬间，都将成为世间无价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