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之祭

天空

清晨微凉，我穿过薄雾，奔赴一场樱花的邀约。远方氤氲着云霞，恍若天空的锦缎铺陈开来。远望过去，团团簇簇的樱花怒放如烟霞蒸腾，织成一片片浅粉的轻云，不似凡间俗物，更像九天之上飘落的彩云落定于枝头了。走近花树，那繁密的花瓣层层叠叠，粉白薄嫩如婴孩耳垂，轻轻摇曳于枝头。微风拂过，整树花便如粉雪簌簌而下，飘落于发梢衣襟。仰头凝望，阳光自缝隙中筛落下来，斑驳树影之间，花蕊托着点点光芒，便如星子漏网坠入了人间，在粉白之间闪烁着晶亮的光点。每朵花都绽放得如此丰腴，如盛装之舞，千朵万朵，压弯了柔韧的枝条——春天在此刻，以如此盛大繁茂之姿，宣示着生命最灿烂的华章。然而，恰在这样极致绚烂之际，我心中却悄然掠过一丝无端的惆怅。樱花仿佛拼尽了全部气力，才将生命之杯斟满，却注定只能盛放几日。极盛之后，便是凋零。果然，不多时，春风渐紧，枝头粉云骤然摇荡起来，花瓣便如退潮的浪花般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开时如云，落时成雪——不过片刻，树下泥土便已被铺上一层花瓣，那泥土也因沾染了花瓣而显出些微浅粉，仿佛大地饮下了一杯清冽的春酒，微醺着晕染开来。流连树下，我正默默伤悼这易逝的芳华，却见一位白发老妇人，蹒跚行至树下。她小心翼翼地弯腰，从纷乱落英中捡拾起几片完整的花瓣，细细端详。随后，她又摸索着从口袋取出一个洁净小袋，将花瓣珍重地收存进去。我静静凝望着老人，她微弯的腰背，恰如樱枝承载过重花簇之后那般谦卑。风过处，又有几片花瓣飘坠下来，轻柔地停在她花白的发间，她竟浑然不觉。老妇人收好花瓣，慢慢直起身子。一片轻盈的花瓣悠悠飘落，不偏不倚，正好栖息在她摊开的掌心，像是春天托付给岁月的一枚信物。她低头看着那抹粉红静卧于掌纹之间，嘴角漾开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如暖阳融化了冰霜。夕阳余温轻洒，在她手掌上停驻的花瓣，仿佛连接了晨光熹微的初绽与暮色苍茫的归宿——生命之尊严，即在于那盛放之际的毫无保留，与凋零时刻的从容安然。花事终了，繁盛凋零，本属自然之序。然而那飘坠的每一片花瓣，都曾将全部光华交付给阳光，在风中翻飞，亦不忘向泥土投去最后的轻柔一吻。原来在凋零的尽头，生命依然以另一种方式在延续：纵使零落成泥，那粉红魂魄仍于大地的记忆深处低语——它告诉我们，美之永恒，正在于倾其所有的怒放，而非长度；即使零落，也要像那老妇人掌中的落樱，在余晖里静卧成一句无言的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