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杜甫的成都岁月》之一

一缕清风

注:个别图片由AI绘制。

第一章:乱世飘零

天宝十四载冬，凛冽寒风裹挟着黄河岸边的沙土，将大唐盛世的华服撕出第一道裂痕。安禄山的铁骑踏碎洛阳城的晨钟时，长安城的牡丹还在朱雀大街的朱墙内盛放，却不知一场浩劫已如乌云般压境。

杜甫攥着被冷汗浸透的家书，望着庭院中凋零的菊花，耳畔似还回荡着潼关失守的战报。他鬓角新添的白发在风中凌乱，目光扫过妻子杨氏正在收拾行囊的背影，年幼的儿女蜷缩在墙角，眼神里满是惊恐与不安。这位曾写下“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诗人，此刻不得不放下文人的清高，带着全家踏上逃亡之路。

洛阳至长安的官道上，流民如蚁。衣衫褴褛的百姓拖家带口，马车与行人挤作一团，哀号声与马蹄声交织。杜甫一家混在人群中，干粮很快见底，杨氏将最后半块饼掰碎分给孩子，自己却只喝了几口浑浊的河水。有次路过一座破败的寺庙，杜甫看着满地狼藉的供品，恍惚间想起当年在长安曲江宴饮的盛况，不禁老泪纵横。

他们一路翻山越岭，躲避叛军的袭扰，风餐露宿。有一回遭遇山贼，险些丢了性命，好不容易才在当地百姓的帮助下脱险。当终于抵达剑门关时，险峻的山势让杜甫稍感安心，这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或许能暂时避开战火。

远处，成都平原的轮廓已隐约可见。杜甫知道，在那里，有他好友严挺之之子严武。此时的严武已是益州刺史，或许能为他们一家提供庇护。想到此处，杜甫握紧了腰间那支陪伴他多年的毛笔，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这段乱世飘零的日子，能在成都画上句点。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座被称为"锦城"的城市，将见证他人生中最艰难却也最璀璨的诗篇诞生。

第二章:落难逢友

暮春的锦江泛起细碎银光，杜甫牵着幼子的手，望着对岸“万里桥”三个斑驳的朱漆大字，喉头突然哽住。三十余日的跋涉，从剑门关的猿啼到岷江的浊浪，妻子杨氏脚上的血泡已与草鞋黏连成片，八岁的宗文背着装满诗稿的布囊，稚嫩的肩膀磨出了紫红的血痕。

城门处的军卒查验文书时，杜甫摸了摸怀中严武早前寄来的手札。墨迹在雨水浸透过的宣纸上晕染，那句“草堂已备，静候兄长”仿佛还带着墨香。转过几条青石巷，朱门内忽然传来爽朗笑声，严武一袭官袍大步迎出，腰间玉佩与剑柄相撞发出清越声响：“子美兄！可让我盼煞了！”

新落成的草堂掩映在竹林间，茅檐下悬着几串晒干的草药。严武早命人备下蜀锦被褥，又让厨娘炖了黄芪鸡汤。当杜甫捧着粗陶碗时，滚烫的汤汁混着泪水滑入喉咙——这是自洛阳沦陷后，全家第一次吃上一顿热饭。杨氏悄悄擦拭眼角，将一块鸡腿夹进孩子碗里。

成都的文人圈子很快知晓诗圣到来。每逢晴日，浣花溪畔便飘来酒香。岑参抱着新酿的郫筒酒叩门，韦庄带着刚拓的汉碑残片拜访，几个年轻书生甚至徒步百里，只为求杜甫指点诗艺。众人围坐在竹席上，看锦江的船帆往来如织，听着远处寺庙传来的暮钟，谈论着长安的故旧与破碎的山河。

某夜，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诗稿上，杜甫蘸墨写下“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更何求”。案头的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照亮墙上新题的《客至》。门外传来杨氏与邻家妇人说笑声，远处夜市的喧嚣混着桂花香飘进来，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开元年间那个太平盛世。只是诗稿里落下的墨迹，总带着化不开的愁绪，提醒着他——这不过是乱世中短暂的安宁。

第三章：草堂岁月

暮春的浣花溪泛起粼粼碎金，杜甫赤着脚踩在湿润的泥土上，亲手将最后一根竹篾嵌入茅屋框架。远处传来孩童嬉笑，几个乡野少年正帮杨氏晾晒新收的稻米，阳光透过她们翻飞的衣角，在满地稻穗间织就跳动的光斑。这座由严武派人送来的木料、友人资助的茅草搭建的草堂，终于在蛙鸣与炊烟中落成。

清晨，杜甫总爱在竹篱边支起木案，看露珠顺着芭蕉叶滚入青石板上的水洼。有次刚蘸饱墨汁，忽听得墙外传来“簌簌”声响，推开门便见邻家老妇踮脚摘枣。妇人慌忙道歉时，他反倒笑着宽慰：“您只管摘，这枣树本就该与邻里共享。”当晚，他便写下“堂前扑枣任西邻，无食无儿一妇人”的诗句，将这份烟火温情封存在诗行里。

雨夜是草堂最动人的时刻。雨点敲打茅檐的节奏，总让杜甫想起长安的漏雨秋夜。但此刻身边多了熟睡妻儿的呼吸声，案头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泥墙上，摇曳如烛火般明灭。当秋风卷走屋顶三重茅草时，他追着草叶跑过泥泞小径，最后却在破屋中写下"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声穿越千年的呐喊，正是在草堂漏雨的寒夜里迸发。

每逢严武来访，草堂便飘起酒香。两人对坐在竹椅上，看白鹭掠过溪水，听浣衣女的歌声在对岸回荡。严武带来的蜀锦和美酒，杜甫总是转手分给更穷困的百姓，自己只留半坛浊酒。酒酣时，他挥毫写下“但使残年饱吃饭，只愿无事长相见”，字句间藏着对乱世中这份友情的珍视。

五年光阴，草堂的竹影婆娑间，三百余首诗篇从杜甫笔下流淌而出。这些记录着春雨润物、秋风吹叶、邻里往来的诗句，不仅是诗人的生活写照，更成为了动荡年代里最温暖的人文注脚。每当夕阳为茅屋镀上金边，浣花溪的流水声中，仿佛仍能听见千年前那位诗人的沉吟。

待续

作于:悦荣府

24-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