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回答的是奴才，会提问的是皇帝！（《蓝色随想录》2024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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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回答的是奴才，

会提问的是皇帝！

黄国营/文

1. 同学们有问题吗？

前几天听完一位老师的课出来，在教室门口他征求意见。我说，你的课讲得很好，内容丰富，条理清楚，PPT显示的信息反映的是国外前沿的最新成果。顿了一下，我接着说，但启发性的互动不够。课上你前后三次问，大家有没有问题，没人提问，就接着讲下去了。整堂课没有学生提出实质性的问题。

讲课时，我们会不时下意识地问：“同学们有问题吗？”这往往是习惯性的，成为了一种推进讲授节奏的标记。大多数情况是没有问题，或只是一些简单的支节问题。

2. 没有问题，是最大的问题！

“没有问题，是最大的问题！”在和老师们讨论教学时，我多次提到这个想法。

我们大多课堂教学，就象演讲，由教师单方面向学生灌输知识。老师讲得很清楚，甚至眉飞舞，就是好课。把上课看成是表演，把学生当成观众、听众。这正是我们教育很失败的重要表相之一。在这种教学方法下，学生只是一个有待装灌的知识容器，整个教学过程学生的能力并没有得到培养，充其量，只得鱼，不会渔，更缺乏批判能力和创新能力。这种教育，在正在来到的AI时代，会迅速崩溃。

主演应该是学生，教师是导演，我们不能越俎代庖。学生才是学习的主体。学习的过程，是学生自己独立提出问题，获取知识，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同时在学习过程中培养自已的学习能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教师是教练，得学生自己下水，才有能水而绝江河的本领。

之所以说上课时，“没有问题是最大的问题”，一是这说明了学生对课程的热心和投入不够，二是说明学生对学习内容思考的深度和广度不够。这两点其实是教授一门课程最核心的两点，一是激发学生的兴趣与热情，二是引导学生对所学内容的深入思考。其他其实都是次要的。

3. 提问能力，是考核标准

以前任教，在本科生期末考试，研究生入学考试，我都常有一个题目：说说你对这门课程感到困扰的问题及思考，不必有结论。这个题目都有10分。因为由此可以看到学生的兴趣，他思考的方式和深度。如果一门课学生没有思考过几个有一定深度的问题，其实他并没有“学进去”。光了解课上罗列的名词术语或知识点是远远远不夠的。因为事实上，教科书上的每个概念和每条原理都是可疑的，可深究的。

没有质疑的精神，没有深究的能力，以后可能有一定的执行力，但不可能有创新精神与创新能力。

4. “问学”与“学问”

“学问”很早就并举，但属两种相关而不同的行为：“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辩之。”（《易·乾》）“学问”连用可以是动词表示行为，如：“吾他日未尝学问，好驰马试剑。”（《孟子·滕文公上》）“学问有暇，幸时见临。”（唐·韩愈《答杨子书》）“夫仁与礼未有不学问而能明者也。”（清·顾炎武《日知录·求其放心》）“学问”也可以作名词表示知识，如：“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荀子·劝学》）

现代汉语只剩下了后一种用法，表示知识，但要知道，自古以来，知识就是学和问（“学问”并列关系）的结果，而且其间还有一个学习提间（“学问”动宾关系），所以还有一个“问学”。

“学问”，不仅是所拥有的一些静态的已有知识，还是独立获取知识的能力，以及由已有知识构建推衍新知识的能力。能成为学富五车“会走路的书橱”固然不易，也值得尊重，但毕竟只是“书橱”。装书再多的书橱，在数字化时代，一文不值。

“问学”，即学习过程，“问”是“学”的方式与过程。问即是学，学即是问。二者始终交织贯穿学习全过程。“学”并不是“知道并记住”，记住前人的一些结论。在我们很多地方，学习却被作如是观，显然是我们教育缺乏活力的重要原因之一。

进入课堂，并非是来看戏。学生应该是有备而来的，他们应该对该课内容已有足够的阅读和深入的思考，是带着问题来的。

孔子曾说：“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启发”一词即由此而来。孔子的教学，是“助产士”的方法。

当学生对问题经过积极思考，正处于急于解决而又将通未通的胶着状态，只有在这时，教师才对学生适时给以点拨，在关键处帮助开启思路，完成领悟。当学生对问题已经有一段时间的思考，正反复琢磨，但想说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句表达，这时教师才帮助学生明确概念和思路，用比较准确的语言表达出来。

学生如缺乏悟性，教一得一，不能泛化，不能利用想像力而融会贯通以及拓展，那么就比较难成大器了。

能启能发，这是一个由表及里的过程；举一而反三，这是一个由此及彼的过程。愤启悱发，举一反三，准确、深刻、完整、形象地说明了有效学习的动态心理过程。

真正的教育要以学生为活动主体，要注意时机和方法。教师提出问题，或学生自己发现问题，学生经反复思索仍不得其解，陷入困境，此时教师方予以提点引导，使之在山穷水时豁然开朗，有如醍醐灌顶，画龙点睛，临门一脚。这就是“启发”。从孔夫子到毛泽东，都提倡“启发式”，反对“填鸭式”、“灌注式”一一而填鸭式、灌注式却可叹是我们眼下最常见的场景。

“问学”自然主要是学生的事儿，当“问”一以贯之。不过，在启发式教学中，一启一发之间，教师亦可以“问”为教。询问、设问、反问，都是教师讲授中常用的“问”，若问得适当而巧妙，即可有“启发”之功效，不必一概讨论。也就是说“单口秀”也可在教学中实施启发诱导。

通过自主思考而获得知识，学生不仅获得知识本身，而且同时培养了获取知识和分析问题的能力。教学不仅是传授知识，还必须同时培养能力。前者是“鱼”，后者是“渔”。我们很多的课堂教学设计，只考虑了授鱼，根本没有考虑授渔。

灌注式的知识传输，只能使之记忆一些现成的表面的知识，而缺乏对独立学习能力的训练，无助于学生独立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能力的培养。这些内在能力的形成，而非仅现成知识的获取与堆积，才是教育的真正成果。所以有人说，教育就是离开学校之后，忘掉所有具体知识所剩下的东西，这东西应该就是能力。罗素和爱因斯坦都说过类似的话，是洞见。

当然，后者的设计与实施，得花更多的时间与精力，教师若有后顾之忧，不能全力以赴投入教学，“满堂灌”是最省事的选择。

灌注式培养出来的学生，只适应依样画葫芦在既有范式下的重复性操作，善于自主学习获取知识、敢于质疑并善于发问的学生，有可能成为创新一族。

5. “问”，是一种态度、态势和过程

“学”就是“问”，“问”就是”学”。有问题，就是学习的原生驱动力。是“我要学”，而不是“要我学”。没有问题驱动的学习不可能进入沉浸式。学习过程中，深入的思考必然会发现更多问题。“问”与“学”互相推动，反复分析，直至问题的解决。

其间，“学”会“问”是关键，也是学习过程的深层收获。“问”不必是说出来，诉之于老师，而更重要的是无声之问的内心过程。“问”是一种态度，一种态势，一种过程，与“学”相互纠缠贯彻始终。最终，“问”成了一种精神、一种习惯、一种能力、一种技巧，也就成为了“学”，固化成为了“学”的一部分，而且是基底部分。这个底层，就是“问”即“探索”的精神，明确、精准、系统发问并层层推进直至解决问题的能力。

“问”，是一个推进的过程，是一个深化的过程。马克思赞赏“怀疑一切”的精神。爱因斯坦也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停地提问。”事实上，教科书上每一个概念、每一条原理，我们不但要弄明白，而且还要知道，它们其实都是可疑的，都是进一步探索的起点和入口。包括最基本的概念和原理，正因为如此，马克思追问价值、商品、资本这些概念。爱因斯坦追问时间、空间、质量、能量这些看似常识的概念。追问的对象越具常识性，突破就可能越具不可限量的意义。

6. 问，是AI时代的生存之道

“灌输式”的教学从来就不是好的教学。在网络时代，特别是在人工智能时代，单向传输知识的教学，很快就会被终结。在数字化迅速普及的今天，所有人类古今已有知识已经数字化，在网上获取，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既快捷又低廉。没有一个教师能拥有比已经数字化的资源更多的知识，包括他的专业领域。而且AI还能把已检索到的知识巧加整理。

在人工智能时代，知识已经不值钱，只会传授知识的教师也会成为多余。重要的是发现新的知识和对知识的有效运用。学生已不再需要教师传授已有知识，学生需要的是学会自己去获得知识、扩展知识、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教学的目的、内容、方法，已经发生根本变化。对此，我们不可懵然不知。这不仅是百年之变，而且是千年之变、万年之变。

今后，我们的生活和工作，主要就是人机对话，通过对Agent AI下达自然语言指令实现。Prompts，即你对AI下达的指令集，如何明确、精准、系统，成为有效性的关键。近年每天都在与AI对话，深切体会到，要学会驾驭AI，最基本的就是学会有效地和AI对话，向它发问，与之讨论，实现目的，成为AI的主人。现在ChatGPT们的对话窗口越来越大，能够一次容纳、记忆、处理很多轮对话，不断的“追问”，大大有利于获得知识的正确性、准确性和完备性。

在AI时代，会提问是一种“元知识”。知识已经不值钱，有用的是发现知识的知识，是运用知识的知识。会提问的是皇帝，会回答的是奴才，都看过不少历史剧吧。我们要做AI的主人。

不是情绪化的“杠精”，要善于提出有价值的问题，识别伪问题，能把控提问的方向、角度、范围、关键、方式、轻重、节奏。问得精准完善，经济有效。

提问，不仅能拓展知识，还可验证知识，通过多侧面追问，从事实上和逻辑上了解所获知识的可靠性。通过合理而艺术的发问，你能够避免AI或教授们的“幻觉”一一AI的“幻觉”会越来越少但不会消亡，人类包括专家教授的幻觉其实比AI还多而不自知，所以你要学会问一一这是一种“元知识”，AI时代更是如此。

虽然“好奇害死猫”，但“好奇”却是人类生命的本性。“我是谁？我们从那里来，到哪里去？”这就是提问。屈原的《天问》一口气提出173个问题。也许，人类兴起于好奇，灭亡于好奇，是宿命。

黄国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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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国营 / 文



交流：

秋子：

已拜读。教师们要是能都认识到这一点就好了，但就需要他们有更多的知识储备和才智。但也不只是教师的事，还有教育部门对学校、学校对教师的考核标准也应有相应的改变。👍👍👍🌹🌹🌹🙏🙏🙏🎉🎉🎉

20250607

HUANG：

是的。教学方法不单纯是方法问题，背后涉及教育思想、师资水平、教学管理等问题，是系统性问题。

白云深处黑云家：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20250606

HUANG：

是的。但卖鱼，和教人捕鱼太不相同。大多数人都能卖鱼，批发来一筺鱼就可以开张数钱。要教人捕鱼，得首先自己会捕鱼，有较丰富的捕鱼实践经验。不是每位卖鱼的都能教捕鱼。

当然会捕鱼也未必会卖鱼。有不少专家也不一定能在课堂上教好书，但大概率能在实践中带好徒弟。

栀子：

好奇害死猫，但好奇却是人类生命的本性。👍👍👍👍👍👍🌹🌹🌹

20250603

HUANG：

是的，有这种可能。

“黑暗森林理论”是科幻作家刘慈欣在其小说《三体》中提出的一个理论。该理论将宇宙比作一个无边无际、充满未知的黑暗森林，其中每一个文明都像是一个持枪的猎人，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避免被其他潜在的敌人发现。在这个理论中，任何文明的暴露都可能被视为威胁，从而引发其他文明的攻击。这个理论引发了广泛的讨论和思考，对科幻文学和社会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